：杰克和吉尔上山去打水·jack and jill went up the hill

通往第五区内的第八区与第九区之间的海域中，浮着一艘巨大的战舰。由于外部有强大的干扰仪，即使再怎样庞大，各个区域的监测系统也很难察觉到它。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它可以存在于第八区内又不被国联的原因。

在几乎有高校体育场那么宽敞的甲板一角，堆放着用铁箱装满的军火枪械。来福枪，激光枪，柯尔特手枪，以及最新研制出的散雾枪，应有尽有，且数量惊人，就小型炸弹的数量都可以摧毁掉一个殖民地。

穿着仰夜者披风的褚王正站在甲板处同部下检查军火，他身后的天空似乎有隐隐的一片灰色大雾笼罩着，看上去有些阴森颓败。

“还有三十钟就会进入第五区了。”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褚王便转过头去看，发现是诺安和久远正向他走来。

久远先是对褚王带来的这些军火数量表示震惊又兴奋，其实早在两个小时前，他们跟随褚王前往第八区的地下军火城时就已经见到了仰夜者的军火实力。

那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的枪械城堡，久远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枪与子弹，甚至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新产品。对他而言，那里完全就是天堂。

可见仰夜者已经蓄势待发了数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而做的未雨绸缪。

这回orpheus有救了。久远在心里庆幸。

而诺安却不像久远这样乐天派，尽管她也见识了地下军火城的实力，可那毕竟也只是军火数量惊人。此时此刻，她发现褚王正拿着望远镜若有所思的凝望着越发接近的第五区上空的灰色大雾。

“是晶纹病病毒的关系，第五区从一年前就变成这样了。好像是大气层的问题，不过，受到侵蚀的也只有第五区。”诺安这样解释。

褚王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她。

“会被感染吗？”

“你吗？”

“不然还会有谁？”

“阁下要是怕死的话，也就不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同我们前往第五区，更不会与我们联盟了。”

褚王笑笑，也不打算瞒下去了，便说道：“其实帮助你们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我想确认一个人的安全。”

诺安立刻懂了，“百里家的小女儿么？”

“看来你也很了解第八区前段时间的内乱。”褚王点点头，承认说：“当初她被红眼queen带去第五区，是我给她们出的主意。留在第八区只有死路一条，逃亡第五区或许还能得到联邦的庇护，毕竟第五区的区风是众人皆知的国泰民安。”

诺安不由的苦笑起来，“如今也是霍乱横行。”

“总之，先去营救你们的同伴吧。”褚王再一次看向第五区的灰色天空，接一来的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真的需要改变一下了。”

时钟的指针转向了8点钟方向。

这个时候的是夜晚。

亮起左转头灯的公交车停靠在路旁，只有两三名乘客走下来，走在最后下车的人便是纪路。

他今天本该在8点之前回家的，可是路过书店时走了进去，在那里逗留了太久，结果搭乘公车下了最后一站，已经是8点10分了。

街道上行人稀少，纪路独自一人走着，偶尔才会看见几个戴着无菌口罩的中年上班族。

晶纹病的恐慌仍旧在第五区内徘徊游荡，几个月前还尚且繁华的市中心在此刻也肃杀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纪路转过头，看到大厦液晶屏上播放的内容。

“——作为第一个战胜了晶纹病的感染者，我很荣幸也很自豪，当然我也觉得十分的幸运。可是，一定并不会只有我活下来，各位目前染病的亲人或是朋友，他们也绝对会从死神的手中将自己的生命夺回，请大家相信第五区，请大家相信r2集住区的医疗人员，我们不会输的，晶纹病无法也没有资格毁掉我们原本就平静幸福的生活。”

那是自己在摄像机前发表的演讲，从画面上来看，那张脸坚定而诚恳，充满了勇气毫不退缩，是胜利的表情，是对未来充满肯定与希望的语气。

然而现在望着那张脸，纪路却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迷茫。

自己当时都在说些什么？在众人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历与遭受过的痛苦了吗？

为什么要说那些好听却虚伪的谎话？

活下来的明明只有他，能够诉说真相的人也只有他。r2集住区里的冷漠与尸臭，被放弃一般的搁置、没有药物也没有水，心想着就会那样孤独寂寞的死去，被整个世界都遗忘掉。

那时的悲哀与绝望，他曾经在活下来的那一瞬暂时忘在了脑后。所以他可以说谎去欺骗众人，和这个第五区的最高领导人一起。他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活的轻松一些，结果，却反而更加沉重压抑。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他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活下来的吗？

为了给大家希望？为了正义？为了让更多的人战胜晶纹病？明明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会活着走出r2集住区，纪路觉得自己的无知与骄傲让他逐渐成为了一个小丑。

尤其，是现在这一刻。

这一分。

这一秒。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纪路的伤口再一次一点点、一寸寸的愈合上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或者说，是第几百次，他是在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永不会死去的怪物了。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多是一些进口的国外酒和手术器皿，听说将红酒涂抹在刀刃上，会让刀子更快，也更方便操作。

棚顶的50瓦灯泡是唯一的光源。

纪路可以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

可可在这时转过身，慢慢的走回到放置在手术台旁的电脑旁。

移动鼠标，电脑屏幕上映出的是连续播放的照片，背景是这里，都是在提取抗体的过程中拍摄记录下来的。

第一张照片中的手术椅侧方摆满了各种毛骨悚然的手术工具。

第二章照片中的纪路被布袋蒙着头，双手与双脚都戴着镣铐。

第三张照片，墙壁上喷溅的血迹；第四张照片，残忍的折磨纪路的实况……

第四天了。

这已经是纪路被抓获于此的第四天，也是抗体提取的第四天。

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麻药、毒药、硫酸、甚至于是晶纹病的病毒都试过了，并且每一种都尝试注射两支容器的超编准伎俩，却都无法对纪路产生丝毫作用。

他死不了。

伤口会自行痊愈，哪怕是血管被切断，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还原。

根本无法提取到内部基因，更别说是制造抗体了。

这些手术器材对纪路来说不会致死，充其量是折磨他，让他饱受痛楚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可可简直要崩溃了，这些天她日夜未睡，黑眼圈重的恐怖，眼球上布满血丝，她神志不清的嘟囔着：“如果提取不到抗体，教授会挂掉我的毕业论文的……不可以，我不可以再留级，我一定要成功提取出抗体，这样第五区都会记住我的，我才是拯救第五区的人。”

拯救……第五区？

这样折磨他，就可以拯救第五区了吗？

纪路低垂着头，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血珠顺着眼角滚落，“啪嗒”，溅落在了水中。

那是黑暗的水面，从他的脚底涌了出来。

他看见自己正悬浮在水层之上。

无尽的黑暗。

冰冷的空气。

银色幽远的光亮缓缓绽放，一簇一朵，一整片连成另外一整片，一直向前方延伸，如同绵延的河流。

这里是什么地方？

纪路抬起头，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呼吸了，身上的痛楚也逐渐消失不见，思绪也变得清晰，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他的呼吸声，竟令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一盏散发着橘黄色光线的烛灯突然在遥远的尽头闪闪发光，纪路眯起眼睛望去。

【你又来到这里了吗？】

飘渺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拂过，他转头去寻，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感觉自己的手铐被人解开。

低头一看，在自己的左方，有一个身穿银色长袍的小孩子正对他弯着眼睛微笑，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手里还握着一把系满了银色绳线的铃铛。

“你是谁？”

纪路警惕的问。

小孩子不语，只是嘻嘻笑着，又打开他的脚铐，牵引着他向橘黄色的光亮处走去。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令纪路迷迷糊糊的头晕，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走，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放慢。

是要去那里吗？

光亮最为温暖的地方，有一扇门。

他好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在死亡之后，会经过轮回，也就是要穿过一道门。

当时他以为那些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鬼话，可是此时此刻，自己的眼前却又一扇巨大的黑门逐渐清晰，在敞开的大门的另一端，便是橘黄色光亮的所在。

纪路有点懂了，侧脸问身侧的小孩子，“我必须走进门里吗？”

小孩子仍旧笑而不答，细长的眼睛眯成两条弯曲的线。

纪路有些怀疑的皱起眉心。

在来到那扇黑门的门前后，小孩子便放开了他的手，并朝他挥手道别，然后像雾气一般一点点的消散不见。

纪路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出了一会儿神，接着转头望着敞开的高大黑门。

门里会有什么呢？除了那温暖的光亮，迎接他的还会有什么？

这么想着，纪路的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哀伤。

回想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死亡，复活……然而今天又走来了与最初相似的地方。

他始终是独自一人。

没人能够留在他身边，谁也不能。

“或许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是我自己不愿意死去。”纪路突然意识到这点，终于决定不再犹豫，抬起脚便打算走进门内。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一个平静淡漠的声音蓦地在纪路的身后响起，纪路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发现黑暗之中有一位银发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脸像梦魇般不切实际，金色的眼瞳熠熠发光，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银光扩散开来，晕染出一道道无形的水波。

纪路虽然不认识他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纪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总是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

【我们曾经见过一次。】他说道，【只不过那一次，你还没有资格看见我。】

纪路回想起那一次见面，是在他刚刚逃离晶纹病的魔掌时。

可为什么……

“这一次我却能看到你？”

【对于拥有了某种接近死亡能力的人，每一次濒临死亡的瞬间都会令你更加接近大门，也就更能够接近我。】他金色的瞳中闪烁着水波似的光泽，【可现在你所看到的大门只是一个虚幻，不是实体，因为你身上没有钥匙，就算看得见实体的大门，也无法打开它。如果你刚刚走进去的话，只会掉进虚无的漩涡里，并且被永远困在那里。】

“那么，刚刚带我来这里的那个小孩是……”

【他只是伪装成小孩子的模样来迷惑你，因为你所看到的这扇大门的虚像来自真理大门，而我的名字，就是真理。】

真理？

这两个字令纪路猛然间惊醒，他记得莉莉曾和他说过有关“真理”的事情。

“如果你是真理的话，那他——”

【他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做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