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的话，可以替阿姨去看看陈晞吗？”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入心头，“他，他怎么了？”
“别担心，他没什么事。”黄阿姨宽慰她，“刚才杨教授给陈院长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的手术没成功，那个孩子，没能救回来。陈晞他一时难以接受，你去看看他吧。”
辛静姝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套起羽绒服，穿上雪地靴，拿起伞就匆匆出门了。
在坐电梯往下的时候，黄阿姨就说出了她的忧心，“陈晞他虽然性格可能不太招人喜欢，但却是心思及其重的孩子。他长这么大，就只遇到过两次挫折，一次是他爷爷去世，一次就是失去你的消息，不过，那都是六岁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因为脑子好用，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顺风顺水，但却不见得是好事。我和他爸爸，之所以不喜欢把他当天才来看待，就是不想给他压力，也不希望他给自己压力。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手术，他就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你能理解吗？小辛。”
“嗯，我理解。”
她顶着大雪，从公寓一路跑到了附院，心里只想快点见到他。一进附院大楼，就有一位年纪稍长的护士长迎上来，问：“是小辛吧？”
“嗯。”她点头，“陈晞呢？”
“哎！”护士长叹了口气，“他一人待在更衣间，不愿出来。”
“麻烦您带我去看看他。”
“好，这边请。”护士长带着她去上了电梯，就和她说明情况，“现在也很晚了，杨教授先回去休息了，叫我留下来接你。”
“嗯，谢谢你。”
“医生虽然是救死扶伤，但也不是上帝，手术中突发状况很多，有时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救治回来。”护士语重心长地说，“陈晞太年轻了，没经历过这种事，脑子转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你待会好好劝劝他。”
“好的。”
其实她的心情也很凝重，毕竟，手术失败意味着那样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逝去，他定然是接受不了的。
“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护士长的眉宇间也透露出悲伤，“还没满六岁，就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辛静姝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然后全身不禁颤抖起来，问：“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童乐。”护士长答，“我们都叫他乐乐，出生的时候，就患有非常畸形的先天性心脏病……”
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溢出了眼眶，然后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乐乐？
是那个甜甜地叫着小辛姐姐和陈晞哥哥的乐乐吗？
那个说要快点好起来去踢球的乐乐？
那个等着回幼稚园和喜欢的女孩玩的乐乐？
辛静姝出了电梯，忽然走不动了，她扶着墙壁，痛哭了起来。
护士长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孩子是很可怜，但也是没办法，我们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已经尽力了，我们无法和上帝抢人。你要振作起来，陈晞还在等你呢。”
她点点头，“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她又控制不住，哭了许久。
医生不是上帝，陈晞何曾不知道呢？但是那是乐乐，一个只有六岁，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的男孩，还有他那百分之十的成功机率……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打开水龙头，用冰水来拍脸降温，不要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一丝哭过的痕迹。
陈晞晞已经很难过了，她不能再让他更难过。
用纸巾把脸都擦干，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她便跟护士长去更衣室。
护士长给她开门，她定了定神，走进去了。
室内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两旁是灰色储物柜，整整齐齐地摆放，室内的一切都是那么冰冷与灰暗。
她没看到陈晞，便往前面走，一直走到储物柜的尽头，那里有一个人，还穿着绿色的无菌衣，颓败地坐在冰凉的地面，靠着柜子，闭着眼睛，低着头，手里还拽这带血的口罩，毫无生气。
平日里那个睿智冷静，恃才傲物的天才陈晞已经不见了，留在这里的，只有沮丧难过的，普通实习医生陈晞。
辛静姝在那一刻，又想哭了，但她忍住了。她走过去，蹲下来，双手握住那支拽着口罩的手，故作轻松地问：“手都冰成这样了，你不冷吗？”
陈晞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来人，有气无力的扯开嘴角，“你怎么来了？”
“现在都十一多点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你总不回来，我担心你被雪埋了，出来找你来了。”
陈晞伸手去理她那濡湿凌乱的刘海，“抱歉，忘了时间。”
她笑了笑，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辛苦了，陈晞晞，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陈晞换回衣服，辛静姝和护士长道了再见，两人便回去了。雪越下越大，他们相拥着，撑着一把小小的伞，踩着厚厚的雪，慢慢地走回公寓。
回到家里，她便推着陈晞到浴室去洗澡，然后给黄阿姨发了条短信，再到厨房去煮了碗面。
辛静姝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煮碗挂面，还是很轻松的。
陈晞出来的时候，她便招呼他过去，“我给你煮了夜宵，你把它吃完哦！”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盯着那碗面看，不置一词。
她皱眉问：“你干嘛用那种表情，我尝过了，味道还是可以的！”
陈晞浅浅地笑了，把毛巾挂在脖子，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面。
她从衣柜里找出睡衣，进到浴室前，还特意和他强调一遍，“要吃完哦，不许把它倒掉，你要是敢倒，我以后都不给你煮了！”
“好。”
因为有所顾虑，她不敢在浴缸里泡太久，匆匆洗完澡，吹干头发，便出去了。
陈晞在床上已经准备入睡了，她直接钻进被子，枕在他的臂弯里，喃喃说道：“真有你好，晞晞。”
他侧过身子，把她整个人都抱住，低低地回应她，“嗯，真好。”
陈晞什么都没和她说，她也不刻意去问什么。
再这样飘雪的夜里，外边的世界一片寂静，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彼此相拥入眠，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
第二天，陈晞醒来的时候，她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她也是。
为了让他心中的难受和内疚减少一点点，辛静姝足足想了整个晚上。
而陈晞晞呢，他又在想什么呢？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窗帘还未拉开，室内还是一片灰暗。她起来，套上外套，稍稍拉开窗帘。
雪一直下，世间万物，白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