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送人归,血泪迎人到。此人非彼人,此人系失踪孩子的爷爷奶奶。
记者刚送走,一对儿老人闯了进来。肥胖精神的老太太一进门,顿时哭声汪洋,声音豪迈有力,和她的眼神 一样有力气有灵气。
梅晓曦端来热茶,她不接,泣不成声地哭诉:“我的乖孙儿都不见了,哪里有心思喝茶哦!”
“她这几天是茶不思,饭不想呀!难为你了,老太婆。领导的茶你还是要接。”
群众的智慧是让人叹服的。做了多年信访工作刚退休的老头子,不但炼就了一身处理信访事件的本事,还向形形色色的来信访群众学会了丰富的信访经验。老头儿迈着稳重的八字步,变魔术般地展开一幅字扔在桌子上:还我孙儿!字写得龙凤呈祥,很有气势。要不是墙上唯一的一根钉子太高,老先生又有高血压和心脏病,他一定会把这幅作品悬挂上去!
梅晓曦先没看清楚什么字,还以为是学生的书法作品。老头正了正帽沿(虽然到处已经春意盎然,但痛失亲人的老人的身体是虚弱的,完全需要也有正当理由需要一顶暖和的帽子),他清了清嗓子,就像领导发言前照例清嗓子正话筒一样。不要以为这是领导在虚张声势,通常开会容易让人打瞌睡,清一清嗓子,或者静静地正一正本来就放得忒正的话筒,可以起到警告听者打起精神的作用,加强说者的话语效果。因此,老头先清了清嗓子,她的老太婆立即把哭诉的音量调试为背景音乐。然后,他慎重地说:“如果今天还不解决好,我就要把情况到政府!到重庆!到中央!”
说到重庆中央时,老家伙把桌子拍得咚咚响,仿佛重庆中央敲之欲出。不过,大领导没敲出来,倒把桌上的电话敲响了。
梅晓曦伸手,老头按住话筒:“生命重要还是电话重要?”
“都重要。”
“人命关天,你得对我们有个交待!”
“人命是关天,电话也要接。”
“什么意思?你这态度,你这态度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不是你说了算!”
“哈哈,你看我说了算不算!做了这么多年信访工作,你以为我是吃素的说!”
“法律说了算。”
“你别狂妄得太早!”老头儿的手离开话筒,指着梅晓曦鼻尖咆哮。
梅晓曦立即抓起话筒,公安局的人说,孩子找到了,在游戏厅。看来潜意识真能解决一些问题。至少有效解决了巡警队干警们的工作问题。多么可爱的潜意识!
梅晓曦松了一口气,向老头扬了扬话筒,问:“要不要听听?公安局的。”
老先生接过电话,开始气焰还非常嚣张,渐渐地,就谦恭起来,挂电话时,他还在不停地对着电话点头哈腰。
可老太婆不罢休,好戏才拉开帷幕,**还没演出来,自己的表演天赋还没得到尽情展现,怎么能就此收场?迫于死老头子的眼神――虽然她并没弄懂为什么一个电话就使得劲头十足的老头子灭了威风,但关乎战略战术的问题,在家里就定好了,一切看老头子神色行事的――她勉强止住了哭声,擦干眼泪,跟着老头子出了门。走到门口,她悄悄问:“那张纸还要不要?”
“哪张纸?”
“你那个什么席子文。”
“哦!”老头子折回来,抓起桌子上的“还儿孙儿”,瞪了梅晓曦一眼,悻悻地出了门。梅晓曦听见窗外,老头儿对老太婆小声说:“檄文,什么席子文!真没文化……”
就这样收了场。正如现在厕所里流行的那句话: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一个电话冲走了一场刚刚爆发的战争。
不怕不出事,就怕白出事。
得不到各种名目的经济补偿,或者是补偿与预期的有差异,就是白出了事。这当然难不到多年的老信访,他立即向上级部门反应学校教管不严,要求对学校相关人员严惩不贷。上级非常重视这件事(其实上级根本就没有不重视的事),立即勒令学校先写个检查送去。
如果仅仅是写一个检查就能完事,那文字的力量就被你高估了,正如,你不能以为笔者的这些文字能反映出多少真理。请君注意,是“先写检查”,多了一个“先”字,意思就是:然后再作处理。那时候的处理,可能是口头批评,可能是书面通报,也可能是要向社会检讨道歉,还可能是撤掉某些人的职务!一个先字,使处理事情的弹性变得很大。梅晓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一边写工作检查,一边找人做工作小事化了。电话打了若干个,人人都“士为知己者装死”,或说在外地出差,或说有事忙,或说身体不舒服,有的干脆电话也不接。好一群识时务的俊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