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而且是咬住了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但月夜太过寂寥，静如死水，楚氏父子又非常人，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楚寒石目透精光，循声望去，最后把目光锁在了一处小小院落。那是峨眉和尚云方歇宿的地方。

他们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那诡异的呻吟声。

“那个和尚却很奇怪……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楚寒石眼珠子一转，身子腾空而起，朝着那间小院奔了过去。

楚湘玉紧跟其后。

待楚氏父子走后，这座院落里面的某间房屋的布帘微微掀动，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现了出来，满是冷笑。

鼾声依旧如猪，忽强忽弱地响着。

当楚寒石父子大惊小怪地冲进院子，敲开云方的房门，还来不及说话，反被云方的话给问愣住了。云方穿着一件雪白的僧衣，手握佛珠，满脸堆笑，神情淡定。

“楚大侠和楚公子可否听到了一阵怪声？”

月光照在他白净的脸上，显得越发苍白。

楚寒石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作，包括脸上肌肉的松紧程度，嘴角的蠕动和瞳孔的张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有难以示众的秘密，这是楚寒石坚信的一点。

他没有看出异样，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刚才正在巡夜，也听到了那异声，还以为是云方师父――呵呵，特来问侯一下。想不到你也听见了――”

楚湘玉则探头探脑地往屋里面张望。

云方身子一让，笑道：“多谢关心。其实天地之间万物皆有声，有异响再正常不过。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呵呵，请，请入屋坐。”

楚寒石假意推却，还是进去坐了坐，目光四射，不用点灯，仅凭借月光，便把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却并无异状。

三人正在僵持着，那诡异的呻吟声忽又响起，这次却从别处传来。

楚寒石脸色一变，说了声告辞，拉着楚湘玉就跑了出去。

云方的脸色也变了变，满腹狐疑地站在院子的月亮门洞旁，目送他们远去，沉吟半晌，然后转身进屋。

就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干呕，然后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迹。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线装书籍，书面满是乌红和黄色的水斑，他皱着眉头翻弄着，自言自语道：“我练错了吗？不可能啊，上面就是这么说的呀――难道那两个老家伙骗人？”

一束月光从屋顶的明瓦中射进来，正好照在书的封面上，斑驳的血痕之间，有三个触目惊心的楷体正字，“满江红”！

啵，啵，有人用指尖敲击着窗户，窗户纸上印着一条颀长黑影。

“云方兄，别来无恙？”

声音低不可闻。

云方脸色变得惨白，赶紧把秘笈揣好，擦去血迹，强自镇定地耸起脸颊上的两块肉，露出僵硬的微笑。

“谁？”

“故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云方身子一震，赶紧开窗，一条人影青烟般飘了进来。月光没有了阻碍，大量地涌进屋里，云方不禁眯起了眼睛，左手屈肘护在胸前，以防不测。待关上窗后，才瞪大眼睛，朝那人打量。

飘进屋来的那个黑衣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张方凳上，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掺了一杯茶，解开蒙面巾，一饮而尽，如是者三，才转身扭头，对着云方呵呵一笑。

云方听声音以为是那个人，但看见了黑衣人的脸，发现却是个酒糟鼻的中年男人，不禁愣住。

黑衣人拍了拍浮肿的面皮，“化了一下妆，换了一张脸，你不用害怕。”

云方这才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刚才是你发声引开楚氏父子的吧？”

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云方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第一声可不是我――”

云方脸色微变，拨弄着佛珠，没有做声。

“好朋友，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脸色变得如此病态？难道你在练什么功的时候出了偏差？”

那酒糟鼻的目光如同两把剑，深深地刺入了云方的内心。

云方面不改色，微笑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那人竟然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下来，他看着从身旁飘过的月光，沉声道：“我天亮还要赶回去，也就不耽搁时间了――我要你帮个忙――”

他顿了顿，看着云方的眼睛。

云方没有说话，微笑着等他说下去。

“你替我看着铁肩和潘星，要设法让他们全力抗击蒙古人！”

云方哑然笑道：“这可不用我们去设法吧？他们恨蒙古人恨得跟杀父仇人一样，无不想杀之而后快。”

黑衣人的目中涌出了?人的光芒，“老弟，形势变啦！天师道有降蒙之心――”

他那句话仿佛一把铁锤，把云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敲碎，如同干涸的泥巴，纷纷下坠，露出了惊愕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