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惊变
作者:唐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66

“你可有实据?”

云方终于恢复了常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地抿着。

那人咬牙骂道:“他们已经派出萧无迹到了樊城,正与蒙古人接洽!那个该死的老乌龟,命还真大!如果天师道降蒙,大宋气数就尽啦――”

云方奇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忧国忧民起来,竟然开始关心大宋的安危了?老兄,这可不像是你哦。”

黑衣人站了起来,目光灼人,他嘿嘿一笑,嘎声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反正你帮我这个忙,日后定有好处。”

云方也站了起来,微笑道:“不管谁坐江山,对我来说都一样,只不过换了一副表相而已。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那人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云方悠悠地道:“我只管谁对我好,对我有利――你的这个忙,我会尽量帮的――我们毕竟都是一路人――”

两人的目光凝视在一起,都露出了阴阴的笑。

沅水幽幽地奔涌着,月光给了它们忧伤的性格,即便江畔妖娆的红花也不能让它们高兴起来,呜呜,呜呜,流动的是眼泪,哭泣的是灵魂。

铁肩俯身跪在江岸边,双手撑地,脸几乎贴着湿软的地面,嘶嘶地咆哮着,如一头被打败的狼王,独自躲在隐蔽处舔舐着伤口。

听着呜呜的江水,他不禁悲哀地想到,难道自己老了吗?怎么变得如此脆弱?那个女人就算和任何男人好,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一级台阶而已,自己利用她拿到了“星移真人”,也就跨过了数级台阶,踏上了今天的地位。她早就没有了价值,黄花已经成为昨日,台阶也变得荒芜,但自己为何一听到铁月心的讲述,就如此愤怒?

一只巴掌大的江蟹举着两只铁钳,慢慢地从他鼻尖旁边爬过。

铁肩伸出了右手食指,江蟹紧张地停住了,毫不犹豫地张开钳子,夹住了铁肩的食指,用力一收,钻心的疼痛让铁肩浑身一抖。

他神智恢复,长啸一声,食指一伸,“碎心劲气”所到,那只大蟹竟然化为了齑粉,与江沙无异。

铁肩站起身子,不禁哈哈笑了一声,浑身如同卸去了千斤重担,轻松无比。

昨日已成过去,痛苦又怎能保留到现在?既然江水都奔流不息,悲伤何不化为流水,随大江东去!

他的双眼又变得犀利坚韧,身形挺拔如铁,当即一转身,准备回城。

江岸旁有一面陡坡,长满了茅草和矮树,此刻江风吹拂,草树翻涌,月光之下,那里出现了两条人影。

一位是颀长枯瘦的白眉老道,一个是矮胖老者。那老道仰望着天穹,神情仿佛一位占星术士,虔诚而冷漠,他的双眼如同两颗星辰,散发着朦胧而神秘的光芒。而矮胖男人则对着铁肩苦笑。

铁肩身子一震,张了张嘴巴,目光中透出一丝茫然,随后又惊又喜,飞奔到陡坡处,朝那老道单膝跪倒,“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那两颗星辰般的眼珠慢慢移到了铁肩的脸上,星光变得柔和,老道的声音好似来自天外,“铁肩,这几年你可辛苦啦!我们本应该修炼内丹,寻求一条长生不灭之道,却无故卷入江湖纷争,社稷兴替之中,不仅迷失了自我,也迷失了修行之道!你内心一定很迷茫吧?”

那对星光逐渐犀利,在铁肩的脸上扫射着。

铁肩站起身来,挺直了胸膛,直视对方,朗声说道:“弟子有时虽然迷茫,但并不为此。至于卷入江湖纷争,社稷兴替之中,弟子认为那才是忧国忧民的正道。我们不仅是出家人,我们更是大宋子民!国破了,山河碎了,我们到哪里容身?哪里又是我们修行的家园?”

铁肩说得语气激昂,血气上涌,口水直溅。满脸的虬髯蓬张,似乎一头孤傲的雄狮。

老道眼睛里迸射出两点银光,转瞬又消失,他微微笑道:“如果有人愿意给我们提供修行之所呢?”

铁肩愕然,“是谁?”

老道看了旁边的矮胖男人一眼,“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对潘盟主说了。”

铁肩瞪大一双牛眼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潘星,“老潘!”

潘星胖胖的脸上沁出了汗水,颗颗里面都有一轮明月,闪现着苦笑的光芒。他喉头剧烈地蠕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下口水。

“季师伯说蒙古国的真金太子已经派人上龙虎山递了国书,只要天师道和江南武林放弃抵抗,他们便既往不咎――而且,忽必烈汗还尊封你师祖张鹤鸣为‘嗣汉天师’、‘玄教宗主’――”

铁肩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师祖答应了吗?你们都答应了吗?”

老道叹道:“师祖认为我们迷失大道太久,该是回归正途的时候――他老人家派我和你萧师叔到樊城与真金太子面谈――我变道来寻你,就是想让你有个准备。”

铁肩森然看着潘星,“你们江南武林界呢?”

潘星干笑道:“你知道我这个盟主都是虚的,真正的领袖是你天师道,如果你们都答应了,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呢?”

铁肩突然呸了一声,对着老道狂吼道:“我才是天师道掌门,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师祖想要投降蒙古人,当全真教第二,不仅会遭到天下英雄唾弃,就是我天师道各路分观观主也会哗变!”

潘星的眼睛忽然发了光。

老道惊得呆了,没有料到铁肩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厉声喝道:“铁肩,你想违抗师命,离师叛教不成!”

铁肩几乎失去了控制,全身颤抖,悲愤地叫道:“离师叛教事小,卖国投敌事大,两者若选其一,我宁愿选前者!”

老道脸上青气一闪,高举手掌,准备一掌劈下,击死眼前这个孽徒。

铁肩瞪大双眼,桀骜不驯地盯着老道。

老道手掌挥出,咔的一声,折断的却是旁边的一株江桐,他点指着铁肩,“你师祖,你的几位师叔,还有我,都已经答应,傻孩子,好好想想吧!等我从樊城回来,你再做选择!”

老道又冷笑道:“你烧了冉家庄,男女老幼甚至牲口都不放过,这就是你所说的忧国忧民?铁肩,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

老道哼了一声,也不见他身形如同腾跃,人就已经乘风而去,如一张纸人,轻飘飘地掠过了沅江,朝北消失在群山夜色之中。

铁肩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扭曲的脸庞,只听得喉咙深处发出了类似垂危病人的痛哼。

潘星也坐了下来,靠在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背脊,“铁肩,你准备怎么办?”

铁肩使劲揉着脸皮,刚才那股睥睨之气荡然无存,叹道:“老潘,他们个个比我这个掌门辈分高,武功强,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妈的!”

他一拳击在地上,砰地一声,拳头陷入了土中。

潘星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铁肩烦恼地扯下发簪,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目,仿佛一个厉鬼。

他带着哭腔,嗫嚅道:“我这个掌门也不当了,不然要背上千古骂名……也甭管双侠遗言了,取消冰海渊之行,老潘,我们还是找一处远僻山野,隐居荒村罢了……”

潘星臃肿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凝望着天空那一轮皎洁的玉盘,声音清晰而有力,“二十年前,你我就是在这月圆之夜发誓,一定要有所作为,方对得住来此世上一遭。我记得你说想要统一南北道教,开创全新的道宗。而要达此目的,唯有把鞑子赶回漠北,恢复大宋旧日山河――”

铁肩的目光从乱发中射了出来,苍凉地说道:“二十年了,都已经二十年了……我们都已经老去……”

潘星嘎声道:“二十年就让你的血变冷了吗?铁肩,你在我心中可一直是那个勇武、执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少年!”

铁肩慢慢抬起了头,江风撩拨开乱发,一双通红的牛眼睛闪现出来。

虽然,日月不断旋转,虽然,时光不停摧磨,虽然,我白发星发,虽然,你体态变形,但我们的心,依然在坚强的跳动,跳动不歇的,是我们坚强的心!

铁肩如一座山样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老潘,我天师道出了卖国投敌的汉奸,我要联合江南武林,清除内患,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