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人一双野兽般的目光看着王昱，凌厉的眼神中闪出了熠熠的光彩。

不过短短数月，这个少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地莫测，造化难料啊。

他咳了声嗽，清了清嗓子，用极不纯正的汉话说道：“在播州的时候我们虽然见过面，但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嘿嘿，既然是教主，你可有玉印？”

王昱从袖口内掏出双面玉印，低头看着。

月光下，玉像身上发散出了乳白色的莹光，它善良的那张脸正对着天空的方向，微笑慈祥的面容，竟然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王昱喃喃地念着上面的印文：“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

每次他一看到这个玉像，一读到这几句口诀，心头总会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肃穆感和悲壮感，同时，内心又产生了一种至真至纯的宁静。

一切都不需要说，一切也都不需要想，只需要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念着，时光就已经停滞了，在永恒中冥想，在冥想中永恒。

王昱低低念着那几句祷文的时候，谭灵霜也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跟着叨念。

两人语速和节奏一致，声音庄严而显忧伤，在这荒凉黑夜，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感染力。

冰灵儿后退了几步，扭过身去，怔怔地凝望着山岗下那一点火光，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中闪现出了水花。

斗笠人长啸一声，声音穿云击石，震得山岗上的树木哗哗摇晃，叶片飞坠，甚至惨淡的月光也跟着在微微闪动。

他目光针一样盯着王昱，嘎声道：“看来你不仅吸收了前十任教主的真气，他们的灵魂，血液和抱负，都已经融入了你的体内！”

他转脸看着谭灵霜，“你眼光很独到，没有辜负你爹的嘱托。我教圣火可以不灭，代代相传……”

王昱的目光射向斗笠人，没有看对方的脸，而是他右手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疑惑地问：“姑姑，他是――”

谭灵霜瞟了斗笠人一眼，语气变得恭谨，“昱儿，他是西方总教来的传火圣使，阿里纳贾尼――”

她又微微一笑，“哦，对了，圣使有个汉人名字，我们叫他莫思好了。”

王昱愣道：“西方总教？传火圣使？你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莫思嘿嘿一笑，慢慢地取下斗笠，一蓬波浪形的黄发披散下来，直垂肩膀，然后又摘了面巾，露出了一张如同石头雕成的脸庞。

那是典型的西域人的脸，凹目高鼻，棱角分明，腮边和嘴唇周围长满了蜷曲的毛发，嘴唇很薄，显得坚毅而冷酷。看样子，年纪至少已经五六十岁了。

王昱终于明白他为何遮盖得如此严密了，他这相貌，太引人注目，行走在大宋的江湖，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谭灵霜脸上带着感激，叹道：“若不是圣使出现，我可能已经遭妖道羞辱――”

“啊，怎么了？”

王昱和冰灵儿同时问了一句。

谭灵霜简单叙说了自己如何在武功山顶被两个小道姑击昏，然后被带到了后山一个洞穴里，正要被妖道葛朴羞辱时，斗笠人出现，杀了葛朴和两个小道姑，一把火烧了草庵，就一路向东，也打算到泉州华表山。不想偶遇猎人，帮他杀了野猪，才被邀请到了这座荒村。

王昱恍然大悟，“原来从武功后山冒起的那股黑烟是你们放的！”

冰灵儿冷笑道：“葛朴在江湖上也算个成名人物，都以为他闲云野鹤，餐霞饮露，是个世外高人，想不到如此阴毒龌龊！”

王昱目光一闪，看着莫思，冷冷问道：“自从播州一别，圣使就不知所踪，怎么突然又出现在了武功山？你又如何知道姑姑在葛朴那里？”

莫思慢慢地蒙上黑巾，把头发盘在头顶，然后戴上斗笠，他扬起头，望着已经钻入云层的残月，淡淡道：“呵呵，谭姑娘说我是传火圣使，大谬啊大谬。”

他摇着头，“大谬”两个字说得特别别扭，由于发音不准，让人差点以为他说的是“大猫”。

谭灵霜哦了一声，瞪大眼珠，“圣使此言何意？你不是对我说你是西方摩尼总教来的吗？而且你手指上那枚戒指，也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莫思目光闪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长吁了一声，“我是西方总教来的不错，但我不是传火圣使――我是――”

他垂下头，目光射向了山下黑暗中的那一点弥足珍贵的火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我来中土不是传火的，而是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