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作者:祝八月      更新:2019-07-21 23:15      字数:2133

听得此话,我心下一沉,皱了眉头忙开口问道:“四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方在这时抬起头来,目光悲戚地看着我:“陛下,我们家公子知晓此次宫中生变,必然不能全身而退,公子还让奴才转告陛下,他忠心于陛下,此志恒古不变。”

鼻尖一酸,我再也忍不住,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得模糊,我感到温热的液体淌过脸颊,又听得四方道:“公子还说,朝荣帝姬曾对他有救命之恩,而陛下同朝荣帝姬有九分像,既然斯人已逝,公子就将此恩报于陛下。”

朝荣帝姬,救命之恩。

其实我对于景奕然的印象,永远都停留在黄河水患之时,那个毛遂自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的年轻男子。

在我短暂的十七年的人声之中,在我过去十六年的帝姬生涯之中,究竟有没有出现过景奕然这个人,我早就记不清了。

四方没有再说什么,我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尔后有一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抹去了我面上的泪水,我听见裴长郡温声道:“他走了。”

我吸了吸鼻子,垂下头,伸手胡乱地擦了擦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才抬头去看裴长郡,后者微蹙眉头,甚是担忧地望着我。

恰巧我们四目相对,裴长郡又道:“你没事便好。”

我却是强颜欢笑,只问道:“你同景奕然什么时候开始熟识的?”

裴长郡目光登时变得极为复杂起来,温和的面庞之上敛去了所有的神情:“等到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再同你细说罢。眼下万不得再耽误,还得快些出京去,不然迟了,就真的辜负了所有的牺牲了。”

他似是一早便知晓了景奕然此去很难安然脱身一般,说话时候的语气除了焦急之外,再没了旁的情愫。

我垂下眼眸,本欲再问一些有关景奕然的事情,只话到嘴边竟是全然不知晓应当如何说出口,于是只好化成一缕微乎其微的叹息。

裴长郡在这时蓦地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沉声道了一句“走罢,”尔后便径直朝着先前我所瞧见的那处石门走去。而最开始领路那个奴隶,则是紧随其后地跟了上来。

我只见着裴长郡似是在石门旁侧按了几下,伴随着沉闷声响,那石门缓慢打开,露出里头深邃幽暗的甬道来。

裴长郡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让那奴隶先上前,待得甬道里头大半的烛台被点燃,橙黄色的微弱光亮登时充斥了整个甬道之后,裴长郡这才拉着我,进了甬道。

不过才进来,我尚未完全适应,便又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那石门竟是又缓缓地合上了。

奴隶持着蜡烛走在最前方,不时走走停停,将甬道两侧的烛台点燃。

而我与裴长郡则是走在后面,也不知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竟是将甬道内烛台上头的灯火吹得摇摇晃晃。

就这般沉默着走了半响,我终归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疑惑,选择开口问道:“你很早以前,就知道裴长郡这个人了,对吗?”

许是不曾想到我会突然问及这个,裴长郡的脚步明显顿了顿,即便他很快地又朝着前方而行,可我仍旧还是察觉到了这一刹那的不对劲。

“大司马么,”裴长郡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听到耳朵里头略有些恍惚。

我知晓裴长郡如是道,那便意味着他同景奕然,绝非是眼下才熟识的。

果不其然,就在我心中确凿想法之时,便听得裴长郡缓声道:“我与大司马,确实算得上是旧识了。”

“旧识?”我只诧异道:“此话何解?”

裴长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半信半疑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他这人哪哪都好,唯独一点不好,便是说话向来都是拐弯抹角的,叫人平白着急。我重重地“嗯”了一声,裴长郡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放至虚空处:“也难怪你不记得了,”他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我全神贯注等着他接下来的言语之际,走在前头的那个奴隶竟是忽的出声:“……到了…”他的汉语极为生硬,我只勉强听清这两个字。

复又见裴长郡加快加快步伐,伴随着沉闷声响,尽头的石门打开,露出一抹深蓝色的夜空来。

裴长郡站在甬道尽头,修长的身形在黑暗之中只有模糊一道轮廓,我察觉到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身上,带着无尽的柔软,只对我道:“阿婠,走罢。”

即便眼下周遭已然没有什么旁的人,可是听得裴长郡突然这般叫了我一声,我仍旧还是免不了一愣,半响瓮声道:“有劳皇子了。”说着,几步出了甬道,却没有在他身旁顿足。

裴长郡似是一早便知晓我会是这般的反应,以至于并没有多少意外,对那奴隶低声言语了一番,便踱步到了我的跟前。

此时我们似是身处一片树林,因着眼下恰逢寒冬腊月的缘故,这林子里头的树木早已经掉光了叶子,只余光秃秃的枝丫,在一片昏暗之中格外醒目。

裴长郡领着我径直穿过树林,地上的积雪厚重,踩在脚下总叫我有一种恍惚感。

走了约莫片刻,方才出了林子,面前是一条极为宽敞的大道,不知晓通往何处。裴长郡在这时蓦地驻足,四下望了望,黑暗之中我什么都看不清楚,自是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少顷过后,我只听得裴长郡沉声道:“你且先在此处等着,切莫乱走,我稍后便回来。”说罢,亦也不等我开口言语,唤了一声那奴隶,二人竟是相伴朝着远处渐渐走去。

直至此时,我方才惊觉四下的寂静。

不晓得蓦地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呼呼地吹过我的头顶,带起一缕散落的发丝。我其实有些怕黑,不免瞪大了眼睛,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下我竟是头一次由衷觉得,这裴长郡可真是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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