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外间的天不过才蒙蒙亮。

有淅淅沥沥的雨水透过床帘传了进来，落入耳内，略有些嘈杂。昨夜我睡得委实不太安稳，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以至于眼下醒来，只觉得有些头昏眼花。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外间仍旧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我突然觉得喉间似是有些瘙痒难耐，便掀开床帘准备起身喝一杯水。

眼下时辰应当还尚早，殿内一片昏暗，外间是阴沉沉的天。

我赤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一股寒意顺着脚底蜿蜒而上，我却恍然未觉般径直走到八仙桌旁，准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只是不知晓为什么，我提起水壶的时候，却突然有一种悲戚之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再也忍不住，就那般提着水壶，站在原地开始痛哭起来。

有多久没有这般地哭过了，我其实早就记不清楚了。

身居高位不过才短短一年来，我却是总觉得像是经历了许久一般，时间过得委实太慢了点，慢到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外间守着的小福贵许是听到了内殿的动静，轻轻地叩了几下门，声音随之传了进来：“陛下可是醒了？”

我连忙止住哭泣，吸了吸鼻子，复又将那水壶放下，用衣袖擦拭掉满面的泪水，这才故作神秘都没有发生一般，只“嗯”了一声。

伴随着话音落下，是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打开。

小福贵逆着光走了进来，乍然抬眼看见我就站在八仙桌旁，他先是一愣，尔后目光落到我赤着的脚上，随即惊呼出声：“陛下怎的光着脚就起来了。”他说着，连忙上前，便要将我扶回床榻去。

我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入外间去了。

“眼下什么时辰了？”我哑着声音道。

小福贵并不曾发觉我的异样，他讪讪然地收回了手，随着我一道将目光落入外间的昏暗当中去：“回陛下的话，还不到卯时呢。”

原是这么早啊，我敛下眼眸，仍旧还是觉得心里头难过得很。

小福贵在这时总算是扶住了我，我亦也没有再挣脱，甚是顺从地转身朝着床榻而去。

“近来老是下雨，陛下还是好生注意着龙体才是，”说着，他许是想起了几日之前，莫名其妙想要告老还乡，又莫名其妙地死在路上的李院首，声音一时之间低了下来：“眼下政务又这般多，陛下万不得再出什么差池了。”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待得坐在床榻之上，小福贵又忙着去点殿内烛火，就在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之际，我复又暗哑着声音道：“不用，等下便天亮了。”

于是小福贵只得将火折子重新收好，轻手轻脚地又走了过来。

“陛下还要再睡一会儿么？”他问道，声音小心翼翼。

我在昏暗的光亮之下，看着脚底的踏板，却是摇了摇头。

小福贵许是终于瞧出了我此时的心不在焉，沉默半响，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渴了，奴才去给您倒杯水罢。”他说着，作势便要跑出八仙桌。

见他这般的小心谨慎，我的眼眶不免又开始一阵发热，连忙吸了吸鼻子，仍旧还是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小福贵这下再也忍不住了，面上露出极为担忧的神情来，半跪在我的跟前，只低声道：“陛下，您若是心中难受，你便告诉奴才，万不得这般憋着。奴才瞧着，”他说着，语气蓦地变得哽咽起来，他似是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勉强地平复了心情，继而又道：“奴才瞧着，着实心中焦急，不知晓要怎么办啊。”

许是这些时日来，所有的事情发生，他全然都有目共睹，瞧见了我所有的情绪变化。

我摇了摇头，想要出言宽慰他几句，却发现一张嘴，心底深处便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我终究还是顺势从床榻之上滑落，跌坐在地，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小福贵在一侧断断续续地宽慰着我：“陛下哭罢，哭罢，奴才给您守着。”

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会像眼下这般感到无助。小福贵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哭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心底的那些难过悲伤似是消散了些许，我开始慢慢止住了抽噎。

小福贵在这个时候连忙递来一方巾帕，如同哄着小孩子一般，轻声道：“陛下您瞧，哭出来了是不是就要好受些许了。”

我接过那巾帕，垂下头仔细地把满面的泪水擦干，半响才道：“朕只是觉得委屈罢了。”

小福贵连忙道：“奴才知道，奴才都知道。这几日事情发生地太多了，陛下还未及冠，好些事情都不曾经历过，如今能做的这样好，已然是很难得了，先帝爷在天有灵，亦也会觉得将小王爷托付给陛下，是他最好的决定。”

听得这话，我终于破涕为笑，睨了小福贵一眼。泪眼婆娑间，我其实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知道这个同我一般大小的内侍，此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你不过也才十七八岁而已，倒是显得比我还要成熟许多。”我如是道。

小福贵亦也笑道：“奴才虽说并不是自幼跟随在陛下身侧的，可是奴才知道，陛下是奴才必须忠心耿耿对待的君主，奴才万不得有什么异心的。”

我哼了一声，只道：“谅你也不敢。”

小福贵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只眼中还有些惊魂未定：“陛下方才哭得委实厉害，可把奴才给吓坏了。”他如是说着，复又道：“奴才去给陛下弄些热水来罢，先把面上的泪渍都擦一擦，免得到时候干了，又不好收拾了。”

这一次我难得没有摇头拒绝，小福贵得了应允，当即便跑了出去。少顷过后捧了一盆热水进来，手脚麻利地拧了帕子，正给我仔细地擦着面颊的时候，我忽的开口问道：“李院首的那件案子，眼下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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