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卿听了这话,凝眉想了片刻,半响之后方道:“回陛下的话,李世清的案子如今尚未结案,所以并没有卷宗。不过这刘子君,陛下指的是,两年之前死在归京途中的那个太医,刘子君吗?”
我点了点头,陈少卿复又道:“他的卷宗微臣倒是有些印象,前些时日多雨,昭雪楼里头好些卷宗受了潮,当时大理寺卿命微臣等将那些受潮了的卷宗给分出来,等待雨停了以后再晒一晒”
我忍不住打断他:“陈爱卿的意思是,这刘子君的卷宗,便是在这受了潮的卷宗里头?”
许是并不曾想到我会突然这般简单直接地打断他的话,陈少卿愣了愣,半响之后方才点了点头:“正是”
怎的就这般巧了,先前李院首便是因着下雨害怕脉案受潮,这才会发觉皇兄的请脉记录有些问题;如今更好,到了大理寺来,这刘子君的卷宗索性便已然受了潮了。
只是我并不是很愿意在眼下两手空空地又回宫去,于是遂又问道:“那如今那些受了潮的卷宗又是在什么地方?”
陈少卿面上神色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了我:“回陛下的话,在微臣的住所。”
住所?难不成这陈少卿住在大理寺里头?许是敲出了我如今的困惑,那陈少卿在这时垂下眼眸,声音不免压低了些许:“微臣并非京城本地人家中贫瘠,大理寺卿这才特地准予了微臣住在大理寺里头。”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是陈少卿好似觉得这件事情难以启齿,亦或是担心我会迁怒大理寺卿,于是尔后便又解释道:“不过微臣如今已然存了些许俸禄,想必再过几个月,就能够置办一处宅院了。”
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有陈爱卿这般的忧国忧民,忠心耿耿的臣子,朕深感欣慰。待得明日上朝之际,朕会在朝堂之上提出置办一批宅院,专门以供如同陈爱卿这般忠心耿耿,但是家境贫寒的臣子居住。”
“陛下”陈少卿愕然地抬起头来,目光呆呆地看着我。
大抵此时此刻,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吧,我如是想着,面上笑意不免加深。还未来得及再端一端架子再说上什么话的时候,便听得陈少卿道:“陛下且随微臣来罢。”
这好像与我先前所设想的那般不大一样,陈少卿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我愣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径直朝着他所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言语,几乎就那般沉默地走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得荒芜起来。至少在这之前,我从不曾想过大理寺这个地方,还会出现如此荒芜的景象,一时之间难免露出了诧异神情。
只陈少卿对此却是见怪不怪,好似已然司空见惯了一般,神色如旧地领着我在一处简陋的院子前天顿足。
“陛下,到了。”他如是道。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座十分简陋的小院子,就好像是许多年都不曾有人住过一般,看上去甚是凄凉。顶上的瓦片稀稀落落,露出下头的横梁来,我将目光投向院子门口那扇半敞开的门,眼瞧着陈少卿伸手去推,我却突然有些担心,那扇门会因此一下子从门框脱落。
好在我想象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扇门虽说看上去破旧不堪,可却也是安安稳稳地被陈少卿给推开了。
他转过头来,身后的院子里头种满了花草,我站在门口只略看了一眼,亦也知晓打理这些花花草草的人,平素里一定十分用心。
陈少卿在这个时候,面上那经久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他抿着嘴似是羞赧地笑了笑,声音随之也不似先前那般的古板,反而是柔和了些许。
“微臣素日里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倒是让陛下见笑了。”他如是道。
我愣了愣,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番变化给着实吓了一跳,半响之后方才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这样很好,很好。”
陈少卿没有再多说什么,仍旧是抿着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尔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先行进去。
与这座院落的外表相比较起来,里头的确是别有一番美景。
方才在门口我看的不太清楚,直至走进来以后身临其境,这才知晓这里头究竟是有多么叫人流连忘返。
连带着小福贵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陈少卿看上去老气横秋,如同朝堂里头那些顽固死守的大臣们一般,却不曾想到,私下还有这般的兴致爱好。
只眼下并不是有闲情逸致看这些的时候,陈少卿领着我进了院子里头看上去最宽敞完善的一个屋子。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墨香味道混杂着花草清香,登时扑鼻而来。
陈少卿道:“因着微臣这里只有住的这间屋子最为完善,微臣便将受了潮的卷宗都堆在这里头了,”说着,他快步走了进去,然后将窗户给打开。
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我看见窗户下头放着一架床,上头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不过与其说那是床,倒不如说那是木板更为合适,唯一的不同便是那上头铺着被褥。屋内摆着好几张桌子,此时上头都是堆满了一摞一摞摆放好的卷宗,而旁侧的一张矮几上头,则是放着笔墨纸砚,并着一份被摊开一半卷宗。
陈少卿一面走过去一面道:“因着那些卷宗委实受潮严重,微臣便将一些还能够看得清楚的,给摘抄下来方便整理,”说话间,他已然是走到了那堆卷宗中间,翻了翻,从底下取出一分卷宗来,继而又道:“不过还好,刘子君的这份卷宗,微臣昨日方才整理过,里头大致的东西并不曾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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