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卧室一片黑暗，韩止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脑子里都是他送白薇回家时，白薇讥讽的表情。他笑问她看不到他的心意，白薇回复：“你的心意有的是女人能看到。何须问我呢？”

吃醋这种事，偶尔为之就好了。闹得多了，他也会累。不过除去疲惫，他更想知道为何他们的感情明明很好，白薇会突然翻脸。

第二天，三人去刘家村民访。李斌开车，韩止白薇坐在后排。路上韩止观察白薇的表情，她很自然很正常，他满心忐忑反而惹人耻笑。两人一路沉默。

不知多了多久，车子从柏油马路走进一条土路。土路大概能并行两辆大车，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田垄。冬天田垄里光秃秃的，外侧堆着两人高的秸秆堆。

李斌按照导航找到刘家村，松了一口气，才有心情问两人对案子的感想。

白薇说：“从卷宗上的作案痕迹看，初步推断凶手和被害者认识。我觉得可以从被害者的人际关系着手。”

李斌一边踩刹车减速，车子在村子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慢慢颠簸，一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昨晚看卷宗，发现当地警察也从这方面入手。”

车子走出土路，往前走了一小截路，看到一棵四人都合抱不住的大槐树。前往前是民巷，车子过不去，李斌只好把车子停在大槐树下。

三人下车。

按照老套路，去当地的小卖铺打听情况。

李斌一马当先，白薇和韩止落后两步跟在李斌身后，走进小卖铺。

正好过年，小卖铺外挂着红灯笼，门口摆着水果牛奶的礼盒。进门，老板娘看电视，电视上重播春晚节目。

李斌买了盒云烟，当场拆开包装：“这两天生意不错吧？”

老板娘穿着大红毛衣，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还行。过年就图个吉利。”

小卖铺又进来两个人买东西，老板娘去招呼，回头看先前的三人还在，惊讶问道：“你们还有事？”

李斌重重吸了口烟，叹息，“其实我们也是帮人办事。我有个哥们叫孟云，他在外面打工，知道我回老家路过刘家村，托我给他爸爸带了些东西。”

老板娘问：“姓孟呀？叫什么名字？”

李斌说：“孟长庚。”

老板娘想了一会儿，“我们平常都不叫大名……等等，你说的是孟长庚？”这句话说的很快，还夹杂方言，李斌没听清，扭头找人求助。

韩止心不在焉，白薇魂游天外，李斌在两人耳边打响指，“老爷子是叫孟长庚吧？”

白薇忙不迭点头。

韩止眨眨眼，“嗯”了一声。

老板娘顾虑他们是外面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孟长庚半年前就死了。警察很快就抓到凶手了。就是同村的何帅。那小子不学好，什么都敢做，坑蒙拐骗，现在杀人。那两口子也是老实忠厚的人，咋就生下这么个讨债鬼？”

白薇自觉顶替李斌的问话，“我们都是孟云的朋友，没听他说这件事呀。车里还有孟云带给他父亲的礼物。”

老板娘也是一阵唏嘘，“没想到小云还是个孝顺孩子。老孟头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小云十年前就走了，一直没回来。老孟头平常的生活都是由老席家媳妇打理。老席家夫妇是好人，看见老孟头可怜，平常给他口饭吃，洗洗衣服……要不这么大年龄可怎么活呢。”

李斌呵呵笑，“孟云一直担心他爸爸没人照顾，看来老爷子有贵人相助。”

老板娘脸色微变，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好的买卖。老孟头有养老保险，队里还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生活补贴，这些都到了老席两口子手里。”

有付出才有回报，如果没老板娘这句解释，白薇肯定要追着老席两口子这个话题问下去。现在白薇赶紧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孟云爸爸平常和人结怨吗？”

老板娘说：“村子拢共也不大，来来回回不到一百口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和谁结怨？谁闲着没事干招惹一个糟老头子？”

白薇微微皱眉，她敏感地觉得老板娘口气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笑笑，“真是奇怪，老爷子不在了，怎么不通知亲生儿子。我还是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吧。”

一直沉默的韩止压下她抬起的胳膊，“都瞒了这么长时间，不差这两天。而且你就是现在告诉他，除了让他伤心生气，也没别的用。孟云好不容易被老板重视，现在也走不开。”

白薇的注意力都在手腕上。

韩止的手指热乎乎的，虽然只是轻轻点在她手腕上，也让她觉得有千斤重。

李斌朝老板娘点头，“谢谢啊。我们先走了。”

三人从小卖铺出来，没多久就走到大槐树下。

空气中浮动着放鞭炮后的硝火味，李斌靠着车身，视线扫过屏息凝视的两人。他哪能不知道这两人在闹脾气，谁都不和谁说话，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

李斌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们，只能用案子拉回的精力，“按照老板娘的说法，村子里都是孟长庚认识的人，可能结怨结仇，我们要挨门挨户排查吗？”

李斌话音刚落，白薇就叹息一声。她怎么会不知道韩止一直偷偷打量她。只是她心情很乱，不想搭理他。但不能因为私人感情干涉工作呀。她还是妥协一步吧。于是拉拉韩止的袖子，“你听到李哥的话了吗？”

韩止张口就来，“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白薇诧异而尴尬地看着他。

韩止抿抿嘴，“你觉得最了解村子里情况的是谁？”

白薇尚未反应过来，李斌笑道：“村干部！”

三人打听村干部家在哪儿。李斌仍旧在前走，韩止握着白薇的手，两人落后李斌两三步。白薇无奈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无赖。”

韩止肯定不承认，“我怎么无赖了？”

白薇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韩止摇晃她的手腕，连带着胳膊也摇起小幅度，“我一心都在你身上，见你不高兴，就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惜脑子太笨，总是想不出。你还一直给我脸色看……”

韩止喋喋不休地抱怨，白薇气的笑了，“怪我喽？”

韩止不敢说话了。

三人到村干部家门口。两个小孩在门口玩摔炮，见到有人，脆生生地问：“你们找谁呢？”

白薇说：“我们找书记。”

其中一个小孩仰着脑袋骄傲地说：“我爸出去吃饭了，下午才回来。”

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小孩的声音，赶紧冲出来，看到三张陌生的脸，又惊又疑，“小孩子别乱说话！”然后瞪着圆眼睛问三人，“你们是谁？”

李斌还想用招数套情报，韩止抢先拿出临时工作证，“警察。”

女人长了一张圆脸，两只圆眼睛也瞪得老大，愣了一下，“进来说吧。”

房间里，白薇对女人说：“半年前孟长庚被人杀害在家中，当时警方很快破案，嫌疑犯何帅也很快落网。但几天前，有人举报，何帅在看守所被人殴打，怀疑何帅是被冤枉的。所以市局委任我们重案组重新调查。”

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薇缓了口气，说道：“我理解这种凶杀案会给村里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调查的事情，也不要到处声张。我们问你一些情况，就没事了。”

女人听懂几人来意，苍白的脸色才有了些血色。正常人被警察找上门，都会疑惑害怕。

“警察同志，你们问吧。我知道的一定说。”

白薇笑了笑，感觉后肩膀被人压了一下，回头，韩止问：“孟长庚平常人缘好吗？”

女人皱眉，“人缘？”

白薇解释，“他平常和村里人相处的好吗？”

女人说道：“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有些钱，谁都不愿意搭理他。他也很识趣，平常很少出门。除了大队有事召开集体会议，一般见不到他的面。”

韩止问，“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平常生活怎么料理？”

女人说：“老席家两口子伺候他。他每个月给人家五百块钱生活费。除了老席两口子，还有狗蛋媳妇，那个女人和他走得也挺近。”

李斌突然说，“走得很近？是哪种近？”

女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白薇说：“一切都是为了案情。你说清楚，对我们破案有帮助。”

女人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还能有哪种近？村里很多这种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说明白。”

李斌悻悻然，“哪里都有这种事，他老公就那么愿意当活王八？”

白薇白了李斌一眼：注意形象。

李斌扭转头，冷哼一声，转头出门了。

韩止耸肩，继续问女人，“虽然刚才那位警察说话不好听。不过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狗蛋媳妇的老公……就是狗蛋吧，他不介意吗？”

女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狗蛋没本事，还怪女人出去找？他要是介意，就把自己的老婆娃娃养活了！”

白薇庆幸李斌出去，没听到这番话，不然肯定心里不痛快。(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