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面容很平静，垂着眼看视频中的曾志，曾志懒懒地说：“我没必要哄你。还有什么情况，如实交代。”
旁边的监控视频放着张宗的审讯过程。
张宗说：“王露露在旁边的审讯室都交代了。你和他合伙在酒吧踩点盯梢，看重长相精致的女孩子，就迷晕了，然后卖出去。或者遇上机灵的人，留下作为你们贩毒的工具。你是主谋，他是从犯。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程娜瞪了张宗一眼，明显不信。
张宗在桌子侧边按了一下，喇叭里传来旁边审讯室的声音。
曾志说：“有什么情况，如实交代吧。”
王露露沉默片刻，说：“都是程娜那个女人做的。她说拐卖人口来钱快，我就听她的话。她男朋友多，手头很缺钱。”
曾志问：“具体过程是怎样的？”
王露露说：“程娜让我盯梢，看上哪个女人，在酒里下点料，或者做手势让她动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段对话当然不是实况转播，而是在旁边审讯室的录音里截取了某些片段，合成具有诱导性的小样。在审讯室旁观的白薇很清楚，但程娜不知道。
程娜大叫：“放他妈的屁。劳资怎么可能是主犯！分明就是他和红姐搭上话，才有了这门生意。”
“红姐？”张宗重复。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程娜点头，“对。红姐是行乐酒吧的大姐大，我们都是和她接头的。不过这一切都是约翰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监控室的操作人员立刻调出红姐的资料，同时传到两间审讯室的笔录电脑上。
红姐，原名陈红，三十二岁，行乐酒吧的人事经理。档案右上角有陈红的一寸红底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显得很年轻，长长的卷发扎成马尾，露出大额头，眼睛炯炯有神，嘴唇很厚。
白薇眨眨眼。她确实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听过她的名字。
曾志看了两遍资料，随手在电脑上打下一行字：306路车站小树林杀人案。
白薇立刻想起她和韩止初相识的那起案件。第三个被害人名叫陈冰冰，在行乐酒吧工作。陈冰冰有个叫肖玲玲的闺蜜，笔录时提到红姐。
小树林杀人案虽然告破，但案件留下很多疑点。因为案件性质不同，只能重新立案。
监控室的技术人员很快合成程娜的录音资料。
曾志用相同的手法审讯王露露，“你和程娜同时接受审讯，程娜就在隔壁。就在刚才，程娜都招了。你和行乐酒吧的红姐直接接头，她的行动都是听你安排的。”
王露露嘴硬不承认，曾志播放程娜的口供，“红姐是行乐酒吧的大姐大，我们都是和她接头的。不过这一切都是约翰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露露挫败地低着头，曾志仔细看，能看出他在咬牙切齿。
“主动坦白可以争取从宽处理的。这点你应该知道的。不过程娜可能比你更清楚这个政策。”
王露露闭闭眼，“行了，我都说。”
接下来，王露露讲诉自己的经历。这时，白薇才知道，王露露下个月才满十八周岁，也就是说，王露露现在还是个未成年人。
王露露说，他出身在南方偏僻的村里，家里很穷，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生病过世，母亲改嫁。有了后爹就有后妈，母亲改嫁后对他很不好，他上完小学就出去打工。刚开始在发廊当学徒，做了一年多，被骗到传销组织，吃大锅饭，睡通铺铺，天天听衣着光鲜的老师讲快速积累财富的方法，讲所谓的几何倍增学……
王露露回忆自己在传销组织的经历：“那就是个人前风光人后受罪的活儿，站在讲台上摆出月收过万的姿态，开口就是劳斯莱斯劳力士，但其实除了金字塔上的个别人，剩下的全是穷光蛋。里面有些不错的人，可惜都被洗脑来骗人了。”
“我在里面呆了将近半年，真的挣不到钱，不过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个大老板，说愿意帮我换工作。那个老板是个女的，年龄比我妈还大。”
王露露说着笑了，“我们确认关系后，她用我的身份证注册了一家水泥搅拌厂公司，那时候发现我年龄太小，帮我换了个身份证，年龄大了将近四五岁。后来她卷款跑了，我天天被人逼债。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红姐，她帮了我很多。”
“认识红姐后，我的财运立刻转变了。红姐愿意带我，我就帮红姐做事，红姐觉得我不错，把一部分生意交给我。后来红姐把程娜安排到我身边，我们一起干活，将近有……三年时间。”
“至于更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
还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正常应该是上学的。曾志觉得他很可怜，问：“拐卖人口，逼迫年轻女孩子贩毒，这些都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王露露面色不变，“知道。”
曾志顿了顿，“你做这些事，心里不愧疚？”
王露露觉得不解，“为什么愧疚？我可怜她们，谁来可怜我？”
曾志说不出话了。
旁边，张宗一边审讯程娜，一边看笔录电脑上曾志审讯进展的文字版，知道曾志那边已经结束，问程娜：“行乐酒吧和唯一酒吧是同一个老板吗？”
程娜说：“我不清楚高层的情况。”
张宗板着脸拍桌子，“态度认真点。这些情况我们是能查出来的，问你只是考验你的态度。”
程娜想想也是，不再拿乔，“勉强算得上一个老板。我们都没见过行乐酒吧的大老板，不过经常见红姐来唯一玩，我们经理对红姐很客气，我听说红姐在唯一也有股份的。”
张宗又问：“你们这个红姐，平常和什么人来往？”
程娜说：“我们都是小虾米，不可能知道大老板的事。你问也是白问。”
张宗翻看小树林的调查报告，看到陈赫和卧龙商场保安有关系，老板娘孙宏和各色各样的女性走得很近，随即调出孙宏的照片，“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程娜对着电脑，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对我来说，女人只有两个样，好看的，不好看的。这女人算是好看的那一种吧。如果能顺利出手，差不多这个数。”程娜摇了摇五根手指，“不过这种苗子要仔细培养，价值肯定更高。”
张宗厉声道：“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程娜翻白眼，“我说了，好看的女人都是一个模子的，你问我认不认识，我怎么知道？”
张宗噎得说不出话。
曾志敲响审讯室的门，推开门缝朝张宗点头，张宗出门，曾志说：“岚峰小区失火案已经有眉目了，总电闸里面的电线有齐齐切断的痕迹，推断是被人动了手脚，户主名叫蒋捷，现在下落不明，关于她的资料已经传到审讯室。另外，当时在场的周珠平安无事，孙宏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还在接受治疗。”
张宗点头，回到审讯室，让记录员调出蒋捷的资料，首先把蒋捷的照片放大到整个屏幕，推到程娜面前，“这个女人呢，认识吗？”
程娜眨着眼，直直看着照片，“有些眼熟呢……哦，不是和你们那个女同事有些像吗？”
张宗立刻把电脑转向自己。屏幕中的女性照片嘴角微微含笑，仔细看，额头和下巴很像白薇，不过两腮有些赘肉，眼角有细纹。如果年轻些……
张宗立刻在电脑上打下命令：合成蒋捷年轻时的照片。
监控室的技术员收到命令，打开绘图软件操作。
白薇心中不停叹息。她想掩藏的秘密，还是一点点被人发现了。被人发现也好，省得天天担惊受怕不得安生。
两分钟后，合成照片完成。白薇看着蒋捷的脸变年轻，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八分像。到底岁月不饶人，蒋捷很注重保养，但脸上还是带了岁月的痕迹。而照片中的女子温柔可亲，清纯婉约……
技术员传送照片后，才想起白薇一直旁观，像触电一般站起来，在照片和白薇之间扫视，越看越觉得两者很像，尴尬地笑笑，“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白薇抿嘴一笑，“她是我妈妈，自然是很像的。”
技术员语塞，随即笑笑，“原来如此。白法医的妈妈在岚峰小区住……现在她还好吗？”
白薇说：“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忙工作，和她联系比较少。那天看到岚峰小区失火，才去找她的。她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技术员对白薇的敬佩之情瞬间泛滥。大家都说白法医低调严谨尽职尽责，只是没和她共事，了解的不深刻。在岚峰小区有房子，这得是多厚实的家底，且现在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工作还是一丝不苟，说起自己母亲失踪，也镇定得很，一般人还真做不到。最起码他就做不到。
技术员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
白薇笑笑，继续看张宗的审讯进程。(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