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顾明池推着智花回卧室去换衣服，自己则是钻进了厨房。刚一进厨房，他就看到了站在灶台前忙碌的东云。
“东云阿姨，今天又是你做饭吗？”探过脖子，嘟嘟作响的锅子里飘出了好闻的味道。
“对呀，羽人说今天你们两个出去忙了一整天，就请我帮忙做一顿可以恢复体力的大餐，作为代价，他开着车去隔壁的镇子帮我买酒了。”说着，东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背遮在了微启的朱唇前。
“是吗，看来羽人叔又被你捉弄了呢。”顾明池看到了东云手腕上的精致腕表。她向来是不喜欢在自己身上佩戴任何东西，这块表，多半也是羽人叔送给她的。
“对呀，他临走之前，我把他的钱包偷走了。”东云踮起脚尖，从冰箱上拿了一个购物袋出来：“我下午出去的时候就自己买了这种酒，等下他无功而返，不知道要多惊讶呢！”
“是吗，那他肯定会怀疑人生的。”看到东云笑出眼泪的模样，顾明池也是好生无奈。无论是谁，都只会把这个穿着围裙盘着发髻守在灶台前的女子认作是这家里的女主人，而非传说中的妖怪雪女。也是让人费解，在来到古手神社之前，东云和传说中的其他雪女没什么两样，对人类冷冰冰的，没有直接痛下杀手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自从来到古手神社，和羽人叔聊了一晚之后，她的性格就大大改变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喜欢旅游喜欢和人类相处，动不动还智商掉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对了，热水早就准备好了，你和智花先把澡洗了吧。”笑够了，东云擦擦眼角的水迹，扶着灶台站了起来。
“好。”再一次看到她白皙手腕上的银色表链，顾明池思索了一下，提出了一个请求：“那个，东云阿姨，晚饭后您有事吗？我想和您出去聊聊。”
“和我聊天吗？好呀，很久没和明池聊天了呢。”东云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是温柔的笑。
……
在等智花洗澡的时候，羽人也回来了。不过，和东云预想的不一样，他手中的购物袋里，正是那瓶她指名道姓要买的酒。
“我不是把你的钱包藏起来了吗？你怎么买到的？”东云一脸困惑。
“可是我带手机了啊！”羽人得意洋洋：“我很早就开始用支付宝了，你难道没发现我的钱包里基本上没有现金吗？”
“呃……支付宝还能去商店买东西吗……”东云从围裙前面的口袋里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我的支付宝好像没有这个功能……”
“等下，东云阿姨，我看一下你的手机。”从东云手里接过她的手机，顾明池看到了一大堆熟悉的图标：fate go，碧蓝航线，崩崩崩……总之，近些年市场上可见的吸金大作，基本上都能在东云的手机里找得到。
“我可能知道你的支付宝为什么没有这个功能了……”把手机还给她，顾明池无奈地笑了笑。
“是什么原因啊？明池告诉我嘛。”东云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你太沉迷游戏了啊！”
……
也不知道东云在菜里放了什么奇妙材料，吃过饭之后，顾明池和智花都是一扫疲惫。原本准备缠着顾明池一起玩的智花被羽人一提醒，才想起来明天和黑井老师约了去她家补课，脸色瞬间惨白，收拾了书包就换好衣服出了门：“我今晚就在纱季家睡了，不用等我了！”
顾明池和东云约好了出去，自然是要给收拾餐具的东云帮忙。把餐具洗好摆回碗柜，回到房间，正准备补上今天该喝的药，他却看到盒子里已经空了。
“也是，该做个了断了。“把纸盒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顾明池走出了卧室。
……
入冬的夜晚，风着实是有些野蛮。街上已经很少有行人了，偶尔从街角转出来的人影也是紧紧裹着身上的外套，行色匆匆。
不过，对于冰雪中凝聚人形的雪女和灵力恢复了不少的顾明池，这点气温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东云穿着毛茸茸的靴子，米黄色的厚绒长裙，再配上一件浅褐色的宽大毛衣，看上去就和普通人家的女孩没什么区别。任凭长发在风中飞舞，她只顾着享受冰冷的空气，脸上堆满了甜美的笑意。
“东云阿姨，你很喜欢冬天，是吧？”
“对呀，毕竟我是从冰雪中诞生的嘛，多吹吹冷风，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好了呢。”东云把围巾往下压了压，好让自己的嘴不会被挡住：“要不是羽人那家伙让我穿得正常一点，我都想穿着夏天的衣服出来呢。”
“那你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不然被路人当成神经不正常的人送去医院就不好了。”顾明池笑了笑。
“可是夏天的衣服真的很好看啊……”东云拎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这么厚的裙子穿着好重的。”
“毛茸茸的也很可爱啊。”顾明池感觉再这样聊下去，两个人可能就要针对这个话题说上一整晚了，赶忙收了尾：“那个，东云阿姨，我还有些事情想问您。”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东云弯下腰，把裙子拍拍整，收手往身后一背，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侧过来看她。
“那个，我想问您一下，您为什么会选择融入人类的生活呢？”
“这个问题吗？“东云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害羞的神色：”这事……是我和羽人之间的秘密啦……“
“啊……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那就不用说了……”看到东云满脸的娇羞模样，顾明池简直吓了一跳——羽人叔，难不成，难不成，您完成了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伟大壮举？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你得让我稍微整理一下语言。”肌肤很快恢复了雪白，东云在原地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脸上又红了起来：“果然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这样说感觉太奇怪啦！“
“所以说，羽人叔你到底干了什么……”跟着东云走进路边的居酒屋，顾明池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
……
“……所以说，只是因为对羽人叔看淡生死的态度感到惊讶，你就放弃了吃他的念头，转而留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了下去？”顾明池看着东云醉眼朦胧的样子，方才还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变成了无奈。
“喂！都说了我没有吃他嘛！你不要再提啦！”东云举着手里的酒杯朝顾明池挥了挥：“就知道你会笑话我的啦！”
“没有没有，你看我都没有笑！” 顾明池万万没想到，传说中冰冷薄情的雪女，竟然会因为曾经想吃掉身边的朋友而羞成这样。对于妖怪来说，吃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自己面前这个妖怪，却是把这事当成了黑历史。
“还好，当时我没有把他吃掉，不然的话，我就不会认识你们，就不会有融入人类社会的想法了。”扶着酒瓶，把脸贴在上面，东云看着被玻璃扭曲过后的温柔灯光，眼神里流露出了满满的怀恋：“虽然以前在雪山里随心所欲是很自由，可是进入到人类社会之后，我才发现，不仅仅是自由，不同存在之间的羁绊，也是很重要的。”
“可是，这样的生活，和你原来的生活是冲突的，不是吗？”顾明池发现，自己面前坐着的人，已经没有了半点妖怪的气息，完全只是一个缅怀旧事的邻家大姐姐。
“那又怎么样……回到山上，我是雪女。留在这里，我是东云。何况，我已经不想回到那座冷冰冰的雪山了。”东云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是知道的吧。百年之后，我们这些人，都会慢慢死去。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我……”东云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没有关系的。虽然说，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对现在的时间越珍惜，分别的时候就会越痛苦，可我不会后悔。”笑了一笑，她白皙的手指捏在了顾明池脸上：“你这小家伙，为什么老是用这些让人难堪的话害我喝不下酒啊！信不信我吃了你！”
“东云阿姨才不会吃人呢。”顾明池看着东云瞬间转变的情绪，做出了一个任性的决定。
……
“我们该回去了。”看到第二瓶清酒也见了底，顾明池赶快是按住了东云的手：“再喝下去会被当成怪人的！”
“啊，我不要做怪人……”从凳子上站起来，东云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
“好了好了，我背你回去吧。”让东云趴在自己背上，顾明池背着她到柜台前付了账，和老板打了招呼，就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夜更深，风也更冷，顾明池稍微感觉到了一点不舒服。不过，对于趴在他背上的东云来说，这寒风比什么东西都舒服。迷迷糊糊，她嘴里不住嘟囔着：”喝酒真开心，诶嘿嘿……“
“是是是，不过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碰到变态大叔就不好了。”一边走一边回应东云的醉话，他望着东方天空中的寒星，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