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哈啊——”清晨，云纳刚一走进教室，就看到趴在桌子上一脸疲惫的顾明池在朝自己打招呼。
“早。”来到座位上坐下，看着顾明池半死不活的样子，云纳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被马克思恩格斯折腾到三点才睡而已……”
“都说了要你平时好好听课的。”稍微回忆了一下，云纳并不觉得那些知识有多难理解。不过，看到顾明池狼狈的样子，她也没有继续责备的想法了。
“不行的话，这周末你来我家，我帮你补习一下。”
“谢……谢谢……”云纳的允诺，让顾明池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甚至连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都消退了几分。稍微清醒了些，他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云纳身上的变化。
“你……又突破了吗？”
“也不算突破，就是掌握了一些新的力量。”不动声色地布下屏障，云纳开始给他讲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来。
……
“所以说，你也从某个世界里获得了帮助吗？”顾明池捋了一下思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是的，就像鲤弥一样，阿镜她也是主动响应了我的召唤。”云纳顿了顿：“好像，就连上天都在帮助我们啊。”
“是啊，连上天都在帮助我们啊。“看着云纳眼神中闪动的光芒，顾明池已然是看呆了过去。
……
感慨，只是一时的。凝望，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该谈的话题谈完，校园生活又恢复了往常。课堂上紧张地跟着老师复习知识点，下课之后还要应付灵灵和鲤弥的折腾，偶尔和云纳说几句话，顾明池的校园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忙乱。
人，是需要忙碌的。忙碌起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也就不会产生复杂的无用想法。顾明池已经是忙到不辨东南西北，脑子里全是期末考试。云纳也多了帮顾明池复习功课的事情，再加上山上那边也没出现其他的情况，也难得地有了从担忧中脱身的机会。
窗外的寒风，还是照常的冰凉。毕竟，冬天，总是会带来一些刺痛感。
……
千里之外，梨原。
安静地靠在病床上，珊馨捧着一本岩井俊二的《情书》，读得入了神，连有人站在床边看着自己都没注意到。
“馨儿啊，这样看下去，眼睛要坏掉了。”年轻女子伸出手，在珊馨肩上拍了拍。
“啊，姑姑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正读到博子面对雪山自问自答的片段，珊馨的思绪早已陷入了时间的漩涡。这轻轻的一拍，让她产生了一种从漩涡中被甩出来的脱力感。
“我都在这里站了五分钟了。”年轻女子无奈地笑了笑，在床边坐了下来：“每天都在床上看书也不行呀，不出去走动走动，身体要熬坏了。”
“可是，外面很冷嘛……”珊馨悄悄瞥了一眼书页下角的页码，这才把书合上，放到了枕头的另一侧：“姑姑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林护士告诉我，你这几天只顾着看书，偶尔出去一次也是去书店，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女子伸出手，拭去了珊馨眼角的水滴：”傻丫头，又想起望池那个家伙了吧。“
“没，没有！我只是看书看得太入迷了！”听到望池两个字，珊馨的脸颊已经涨红了。
“嗯，那就当没有吧。”女子看着珊馨眼中的娇羞，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是没有！”珊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好好好，馨儿只是看书看入神了而已。”有些话，没必要完完全全地说透了。女子从床上起身，拿着床头柜上的水杯走到了饮水机旁：“我已经和医生说了，今天带你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着，她已经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喝点水去换衣服吧。”
“嗯，谢谢姑姑啦。”接过水杯，将温润的液体迅速消灭，珊馨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中午我要去吃牛肉面！加三个卤蛋！”
……
午饭过后，珊馨和姑姑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即便是冬天，午后的气温也会稍微温和一些。清澈的天空中，偶尔会有几只麻雀掠过，留下几声“叽叽喳喳”。空气格外清新，凉凉地吸上一口，珊馨只觉得在病房里积攒的沉重都被洗掉了几分。
“天气很好啊。出来走走，舒服多了吧。”女子也是十分享受这午后的惬意。
“是啊，和我想象中北方的冬天有些不太一样呢。”珊馨抬起头，向着前方吹了一口气，形成了一条白色的冷雾。
“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魅力啊。”女子抬起手，帮珊馨整理了一下垂到脸颊上的头发。
“姑姑又要说我听不懂的话了。”看到女子把手收了回去，珊馨这才转过身，朝着她嘟起了嘴：“姑姑明明只比我大了八岁，却总是说一些老头子才说的话，哼！”
“喂，用老头子来形容也太过分了吧？”女子又把手伸了过来，捏住了珊馨的脸：“别忘了中午饭是谁请你吃的！“
“那姑姑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女子放下手，把脸侧向了旁边：“可是，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去想吧。”
“唔——”珊馨被戳中心事，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张了张嘴，驳辩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梨原的医疗条件远远不如望池，你是明白的，不然，你爷爷也不会催我把你送过去。可是，你还是执意要回来。“女子叹了口气，继续讲：”回来，也就罢了。可是你彻底断掉和那边的联系，又是何苦呢。“
“我……我和他约定好了的。就一个月，一个月过后，我就离开。”珊馨的眼神中，显出了几分狼狈。
“可是，并没有说要断掉联系吧。”女子没有留情，继续追问。
“我，我只是觉得……不去打扰他，对我们两个都会好一些……”
“是吗。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呢。”看着珊馨脸上的失落，女子不由得心疼起来：“藤井树还有渡边博子可以选择，可是你，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啊。”
“不，我给自己留了的。”珊馨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右手按着胸口，感受着那颗星星硌在肌肤上的疼痛，她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我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可是，回忆，是永远都抓不到手心里的水啊。”女子把珊馨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没关系的，只要我把手掌向上，总会有留下来的……”
哭吧，丫头，哭吧。
现在把泪流干，晚上就不会打湿枕头了。
……
“明池，你过来一下。”清早，刚踏进校门，顾明池就被木笠喊住了。
“木伯，有什么事吗？”顾明池来到了传达室门口。
“呐，昨天晚上有人送了这封信过来，让我直接转交给你。”说着，木笠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只写了你的名字，邮票什么的也都没有，看样子是专门找人来送的。”
“啊，那，那我先回教室了！”接过信封，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顾明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手指微微颤抖，他也顾不上和木笠道谢，转身就跑进了教学楼。
……
“珊馨，你终于想起来和我联系了……”一步两个台阶，顾明池竭尽全力地向着天台跑去。信封的边缘已经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眼角有湿润的感觉，走在楼梯上的同学们也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然而，这些他都没有察觉到。他只想着快点跑去那个没人会去的地方，去看看那个身在千里之外的人给自己写的信。
终于，只有最后一节楼梯了。顾明池由衷地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颤抖的嘴唇并不受控制。加紧几步，十二级台阶四步跑完，他用肩膀撞开虚掩的门，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那齐胸的围栏旁。
“好了，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艰难地喘息着，顾明池颤抖着撕开了信封。食指和中指伸进去，他只感觉到一张硬硬的纸片。
“照片吗……照片也好……”满怀着期待，他把那张仿佛还带着体温的纸片抽了出来。
是的，是一张照片。顾明池没来由地高兴了一下。把白色的背面翻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然而，照片上的内容，并不是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只是一张风景照。
几棵青松，几只麻雀，一片蓝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不对，肯定还有别的……”心神大乱，顾明池死死盯着照片，仿佛要从像素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当然，什么都不可能有。
“就，就是这样吗……”方才的激动全部变成沮丧，膝盖一软，他靠在围栏上的身体坐到了地面上。
一阵风吹过，依旧紧紧捏在手中的相纸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响声，差点脱离了他的手指。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捉，顾明池却是发现了相纸背面有淡淡的圆珠笔痕迹。
“果然，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写的！”看到相纸背面的字迹，顾明池感觉心脏又恢复了活力。侧过身子，用身体挡住风，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翻了过来。
巴掌大小的相纸上，只写了六个字，显得空落落的：
你好吗？
我很好。
又是一阵风袭来，顾明池终于捏不住照片的边缘。那六个字，无声无息，伴随着寒风消散在了天际。
你好吗？
“我很好。”
嗫嚅着说出这三个字，顾明池只剩下了流泪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