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少有人在冬天写下温婉的词句呢？
我想，大概是和风有关吧。
来自西伯利亚的凛冽寒风，足以把人心底埋藏的思绪撕成碎片，只剩下那些坚硬厚重的磐石。
所以，冬天的风中，注定没有窈窕清歌，只有锋刃一般的霜雪。
……
今天的望池一中，比平日里显得更加严肃。没有往日的热闹喧嚣，所有人都在竭力保持冷静。
毕竟，即将面对的，就是期末考试了。这一场战斗，直接关系着接下来的寒假会有如何的体验。
“不要太紧张啦，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了。相信自己就好了。”站在考场门口，云纳拍了拍顾明池的肩膀。
“我才没有紧张，最头痛的政治你都帮我理了一遍，我可是信心满满呢。”顾明池也是微笑着回应。
“那就加油吧。这个寒假，估计是会很忙的。”
“嗯，加油。”顾明池知道云纳所说的忙是指什么。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那死灵术士没有什么明显的活动，可这并不代表一切相安。平静的冰层，下面往往是湍急的暗流。
……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不用等候成绩，顾明池知道自己可以放下所有负担去修炼了。
虽然中途因为强行分离青血导致他跌回第三阶层，之后也是忙着学习，一直没什么时间去补救，顾明池的实力迟迟没有恢复。现在，终于是解决了所有的障碍，顾明池迫不及待地向云纳提出了去她家进行突破的要求。
“好，那今晚就开始吧。”云纳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也没多考虑，一口答应了下来。
……
地下室里，有五个人。顾明池端坐在当中，身边是云纳、灵灵、鲤弥和噗一。
“我之前给你讲的东西，你还记得吧？”云纳一边问，一边给顾明池体内注入凝霜符咒：“第四阶层的最显著特征是什么？”
“术法着体，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自己的肉身可以与元素进行交融。”顾明池准确地回答道。
“嗯，所以接下来的过程，你要竭尽全力地去感受元素与肉体的联系。不用担心灵力不够用，我会帮你补充的。”
“那，灵灵她们怎么也要跟着一起来，被这么多人围着，感觉很难静下心来……”顾明池用食指挠了挠脸。
“你对暗元素的感知，是噗一引导你完成的。你能突破到第四阶层，也是在鲤弥的帮助下才实现的。有她们两个带领着你，这个过程会轻易很多。至于说灵灵……要是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她可以帮忙把你救下来。”云纳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话：“她也答应不会用重枪抽你。”
“呃……所以到底哪边更危险一点啊……”顾明池嘟囔了一声。
“呵呵呵呵，好好反省一下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吧！”灵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柄比她还高的重枪掏了出来，对着顾明池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不就是揉你的脑袋嘛……谁让你长得矮……”
“……纳姐姐，我收回和你的约定。“
……
吵够了，闹够了，地下室里的五个人终于是严肃了起来。
“好了，准备吧。”云纳对着噗一和鲤弥点了点头。
“嗯。”噗一回应了一声，就走到顾明池身前，坐到了他的腿上。按照曾经的方式，顾明池把噗一的手掌握在自己手中，额头贴在她的头顶，只等着噗一开始引导自己。
“那，我也开始吧。”鲤弥微微笑了一下，慢慢跪在了顾明池身后。伴随着一阵黑色雾气，那双华美的蝶翼出现在了她的背后。蝶翼轻轻扇动了几下，就静静垂下，把顾明池的身影藏在了其中。
“噗一，开始吧。”云纳做出了最后的指示。
“我知道了。”噗一迅速回答道。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动自己作为妖灵的天赋，她全力感知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暗元素。很快，她就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漆黑，无神，那双晶莹透彻的眼眸，仿佛变成了通往深渊的隧道。伴随着这纯黑之眼的睁开，地下室里的气氛阴冷得有些渗人。
“来吧，感受这虚无之暗吧……”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回荡，宛如深夜中的埙声，让人摸不到方向。当然，也完全没有必要去找寻方向。顾明池已然是跟随着噗一进入了虚暗之境，只能感受到浓郁祥和的黑暗。
“现在，让我为你带路吧……”跪在顾明池身后的鲤弥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身体前倾，鲤弥轻轻地从背后环住了顾明池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鲤弥的身形越来越模糊，缓缓地向着顾明池体内渗透。到最后，鲤弥的身形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只娇小的黑色蝴蝶，轻轻挂在顾明池的衣服上。
“灵灵，你做一下准备。要是出现反噬现象，你就果断出手。”吩咐了灵灵一句，云纳也迅速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开始借助灵识观测顾明池的状况。
“啊，这感觉真不舒服……早知道就不答应了……”浓郁的暗元素让灵灵感觉浑身不舒服。不过，她也只是抱怨了一句，整个人依旧是紧张地注视着顾明池。
地下室中，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
……
上一次全身心地去感受虚无之暗，已经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重新进入那虚无的世界里，顾明池却发现有一些不同。
周围的黑暗，依旧是浓郁混沌，让人找不到任何特征。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浓雾里，四下看去，皆是茫茫。
可是，这浓郁的混沌中，有什么存在，正在呼唤着自己……
那呼唤，悄无声息，却又异常清晰。顾明池只感觉有一个意识在自己的脑海中为自己指引方向。但是，那意识所指引的方向，也难以捉摸。无论向哪个方向走，似乎都是错的，也似乎都是对的。
这，究竟是什么……顾明池陷入了迷茫。
……
突然，在这茫茫之中，出现了一阵微风。那风，是从背后吹来的。感受到背后的异常，他急忙回过头去。
眼前，是一株古木。树上，一枚白玉一般的梨果熠熠生辉。
树下，是浓浓血泊，是残肢断臂。
“这……黑尾凶猴不是已经消失了么！”对血腥的恐惧让顾明池的胃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他转过身准备逃跑。然而，身后，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他的瞳孔。
“血兽？！”那阴冷恶毒的目光，让顾明池迅速记起了这两个字。那只体型巨大的黑色猿猴，手中持着一对透明的利刃，缓缓地显露了身形。
“不，不要！云纳，你在哪啊！”看着血兽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明池似乎都嗅得到它身上的血腥气息。想要逃跑，可是那种邪恶的气息让他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死亡逼近，他只能在心底哀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在绝望中煎熬了许久，顾明池也没有感到半点疼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顾明池偷偷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面前，是一片被染红的战场。
尸骨成山，流血漂橹，倒地的战马和士兵发出痛苦的哀嚎，随后就在马蹄人脚下化为了稀烂的红泥。刀刃相撞，发出的声音也不是清脆的铮鸣，而是潮乎乎湿哒哒的诡异声音。没有什么是正常的，就连呼吸，都是浓郁的死意。
在如此惨烈的场景面前，顾明池也只能默默流泪。
终于，在他无泪可流的时候，那血腥的厮杀，也告一段落。灰蒙蒙的雾气出现在战场上，覆盖住了淹没膝盖的血肉，让一切都不甚清晰。
在这雾气里，是数不清的死魂。每一只死魂都携带着一段痛苦的记忆，往顾明池的意识里灌输。苦痛，悲哀，绝望，叹息……一千年来积攒的情绪，瞬间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心如死水，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明池哥哥，我可爱吗？”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
“噗一！“这熟悉的声音，让顾明池灰暗的灵魂重新点燃。睁开眼，抬起头，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苍白如纸的噗一，被数不清的树枝戳成了刺猬。歪着的小脸上，是诡异的微笑。
“明池，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智花……”顾明池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背后有另一个声音。急忙回头，他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浑身扭曲的千代阿姨，就站在自己面前。白衣上满是血迹，一双眼睛只是两个黑红色的血洞，不断张合的嘴巴里，带着泡沫的血浆在缓缓涌出。
“怎么样，我的造物，还让你满意吗？”一个邪恶苍老的声音，从头顶覆盖了下来。
僵硬地抬起头，顾明池的眼神和死灵术士那写满怨毒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不，不，不……“看着那个死气缭绕的身影，顾明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那灰暗阴沉的树林里，出现了一阵狂风。死灵术士，噗一，千代阿姨，扭曲的树木，都在这狂风中化为了乌有。顾明池也不由得抬起手，护住了自己的双眼。
风很快就停了。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见了。
脚下，是教学楼顶的天台。头顶，有一架飞机掠过，留下了一条白色的轨迹。
“你来了啊。”虚弱的声音轻轻诉说。
“是，我来了。”泪腺明明已经干涸，可两行清泪还是缓缓流了下来。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珊馨抬起细弱的手臂，把他脸上的泪痕拭去：“明明说过再也不见的，我又骗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能被你骗，我也心甘情愿。”看着珊馨宛如纸片一样的身体，顾明池的心仿佛被塞进了绞肉机里。伸开双臂，把她单薄的身躯搂入怀中，顾明池的心更痛了。
“不可以的。我不可以一直骗人的。”倚靠在顾明池怀里，珊馨开心地笑着，脸上的泪水也在肆意地流着：“明池，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顾明池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生怕她被突然出现的寒风带走：“所以，你就留下来，继续骗我，好不好？”
“你这个笨蛋。”珊馨抬起手，在顾明池脸上抚摸了一下：“这次回来，我是来道别的。这次可不是骗人哦。”
“不，我不让你走！”顾明池固执地喊着。
“可是，我必须要走了啊。”抬起头，在顾明池脸上啄了一下，珊馨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细碎的光屑从她身上分离，在寒风中向着天边飞去。
“不要！不要！”怀中的人，已经变得透明起来，连重量都感受不到了。光屑飞舞，温度逝去，顾明池只能看着珊馨脸上的笑痛哭流涕，却没有半点办法。
“再见啦，我亲爱的明池……”最后，那张甜美的笑脸，伴随着一声叹息般的道别，彻底消失不见。
“不！这都是假的！”突然，他想起了那张被风带走的照片：“珊馨没有死！她还活着！”
在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中，空间中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崩塌，瓦解，方才出现的所有景色，都化成了黑暗的混沌。
顾明池的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悲哀。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