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盘旋的甬道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782

二人边游边说,很快便到了那独峰之下。

二人所在这一侧峭壁如洗,不曾生出半点草木,岩石光滑陡峭,如同刀削。

沐安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明白,叔笙听得清楚。

可关于沐安这个人,叔笙却觉得好像知道她越多反而越觉得她神秘,好像那水中冰山,浮出水面越多反而越不好判定那座冰山究竟有多大。

“缨柳先前已探明九相在天方地底,依我推测,应该关押在天方地腑深处。”

叔笙抬眸望向那座高耸的独峰,“既然这山便是天方的另一面,那天方地腑想必就在山中。”

话落,仿佛为了印证二人的话语,那孤峰左右摇晃起来,二人身下碧水如同被筷著搅弄的汤食泛起层层波纹。

叔笙暗叫不好,那地动山摇之状怕是要再来一遍。

果不其然,那独峰摇晃两下便开始往另一侧倾斜,只见那高高挺立的孤峰如同一位被打败的战士,直挺挺向后横倒。

战士英勇倒下,笔直的脊背狠狠拍打水面,溅起两排高约几丈的水幕。

这一侧淹没水下的山体跷出水面,叔笙与沐安二人原本浮在水面,此刻脚下落在实处,因倾斜的山壁湿滑,二人一时不稳,向前滑行了几丈后才在一处凹凸不平处站定。

“臭丫头!”有人在远处呼喊。

沐安循声转头,但见不远处一人从水中走出,阳光下,那人白衣黑发,笑若春花。

此刻孤峰似卡住般不再晃动,一团白影从那人肩头跃下,飞快钻入水中,再次钻出时白影已致近前。

沐安嘴角含笑,伸出一双手,那白影一闪像离母多日的孩儿般扑进沐安怀中。

初怀炽亦飞身而来,见叔笙站在沐安身侧,也并未露出诧异神情,只是有意无意拉了一把沐安,自己又钻入沐安与叔笙二人中间站定。

沐安与叔笙一块本就在初怀炽预料之中,他当时毫不迟疑跳入池中并非担心沐安安危,怕的就是他二人单独相处。

沐安自然察觉到初怀炽的小动作,不免失笑,初怀炽这模样倒像个不知事的少年,生怕别人抢走了自己爱吃的食物般。

“怀炽,这么多年过去,你怎还如刚入门那般?”沐安笑问道。

初怀炽脸上一热,他入门前深居山中,而师父川止对他实行散养政策,自然没教过多少人情事故,刚入门时见着喜欢的东西便定要日日护在身边,生怕被他人惦记抢走,那时师叔伯们还有其他的师兄弟师姐妹着实笑话了他好一阵。

“臭丫头,你……别瞎说!”初怀炽最不想在两个人面前丢丑,第一个便是沐安,另一个虽已不在,但……初怀炽从叔笙左眉处瞥过,那道斜飞入鬓的淡疤他看来总觉刺目的很。

孤峰只顿了一小会,沐安与初怀炽说笑间,那孤峰猛然弹起,似战士复生。

在天方王宫内经历过一次,叔笙心中早有预料,方才小狐狸飞奔而来时他便观察过地势,故那孤峰弹起的一瞬他已矮身下滑,左脚一伸,恰恰卡进山石一处缝隙,左手紧紧抓住方才所站的凹地边缘,右手亦飞快探出从初怀炽身后穿过欲抓住沐安。

然初怀炽离得更近,在叔笙那只右手探出之际,他已搂过沐安细腰旋转半圈,双脚和另一手如同铁爪般深深嵌入山石之中。

三人紧贴山壁,倒像附着在战士战衣上不知何处沾来的苍耳子,当战士直直站定不再动摇,三人亦被淹没水下。

小狐狸从沐安怀中跌出,孤峰晃动搅弄得四周碧水一片混浊,沐安只觉一团白影飘走,心下着急,挣脱初怀炽,探出两只手朝白影抓去。

然一探手未曾抓到小狐狸,却抓到了另一只手,她的指头与那人指缝相对,在一片模糊不清中,不知和谁十指相扣。

沐安一惊,连忙松手,那只手也如她一般惊住,飞速撤走,那团白影飘向深处,沐安顾不得其他,摆动双臂急急追去。

待沐安抓住小狐狸时,她已游了好几丈深,混浊渐清,日光透过水层穿透而下,山壁上隐约有一条人来高的缝隙。

沐安一手抱住小狐狸,另一手顺着缝隙抚摸,在摸到头顶的位置那缝隙陡然一转,垂直于竖直缝隙延展。

叔笙和初怀炽也已跟来,此时水愈趋清澈,只余微微混浊,山壁之上笔直的缝隙清晰可见。

那缝隙连成一个方形,人工痕迹明显,大小恰可比一壮硕成年男子。

叔笙在那缝隙旁不断摸索,也不知摸到何物,忽然一声闷响,被笔直缝隙裁切出的石块自动向内寸寸推进后又向右移行,待移出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时戛然而止。

洞内黑漆漆的,未曾窜出什么不明之物,奇怪的是,那石门移开后,水竟然也未流入。

初怀炽挡在沐安前面,等了片刻才探身而入。

沐安紧跟其后,叔笙最后入内,待他踏入洞内,透过洞口射入的微光依稀可见近前阶梯。

“此处竟有防水结界。”初怀炽不轻不重道了一句,在黑暗中嗡嗡作响。

沐安稍稍移动脚步,不期然踩到一松动石块,沉重的石门在叔笙身后发出移动之声,三人眼前一片漆黑。

“怀炽。”

初怀炽轻应一声,心领神会,聚气于指,只听细微一声,似有空气迸裂,初怀炽指尖燃起一小撮暖黄火苗,方寸之地瞬间被照亮。

初怀炽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三人处于一条狭窄低矮的甬道内,宽不过半丈,高不过九尺。

头顶不曾打磨,显得粗糙不平,脚下石阶光滑平整,显然费了好一番心思,左侧壁同头顶那般,泥石凸起,粗劣不已,右侧壁虽未用细泥漆物粉糊,较左侧而言却干净许多。

右侧壁半腰处被人挖出一条巴掌宽的凹槽,凹槽内嵌有弧形铁块,铁块上附有薄薄一层乳白色蜡状物。

初怀炽思索片刻,伸着那只带有火苗的指头移了过去,小火苗触及那层乳白色蜡状物便一发不可收拾,熊熊火焰如顺流之水在凹槽蔓延向下,一整条巴掌宽的火焰照亮所见甬道。

三人这才发现这甬道并非平直一条,而是旋转向下延伸。

沐安把昏睡的小狐狸递给初怀炽,又从兜里掏出绿色瓷瓶,从中倒出两粒晶莹剔透的珠子来,摊着手掌转身,笑盈盈望着叔笙。

此洞狭长,洞内气流不畅,人若在此处久了定有窒息之险。

叔笙并未推辞,从沐安掌心取下一颗生息珠含入口中。

沐安又抱过小狐狸,将另一颗珠子塞入狐狸口中,这才跟上初怀炽步伐。

甬道虽狭窄,石阶却是又宽又高,若是普通人,定得小心翼翼,好在三人都轻功了得,稍稍运气,倒有了几分凌波微步的影子。

甬道内风光单一,旋转而下的阶梯无穷无尽,因无风,那火光静静燃烧,好似一条橘色缎带,远望过去,竟让人有种分不清上下的错觉。

三人敛着气息,轻巧拾级,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初怀炽忽然停下,右侧壁那处火光明显高出许多,待凑近一看,原是那处的弧形铁块为避开一个圆形物件而向上拱起。

“这是什么?”初怀炽看着那圆形物件上的纷乱花纹不解问道。

沐安定睛一看,那是一块与脸盆大小的圆盘,看材质不似一般铜铁,圆盘上花纹杂乱诡异,非花非叶,单单由数条细线交错构成,除其中一条如竹签粗细外,其余线条皆如狼毫细针般大小。

沐安不禁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话毕又用眼神询问叔笙,叔笙垂眸看了几眼,觉得那圆盘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终是摇摇头。

三人并未在圆盘处停留太久,又继续拾级而下。

“怎又是那圆盘?莫不成又回到原处了?”初怀炽皱眉望着圆盘说道。

叔笙认真看了片刻,吐出生息珠道,“不,不是之前那个。”

初怀炽直起身转头,挑眉看向叔笙。

叔笙上前跨步至沐安所站阶梯,二人同时侧身而立,视线相对,只听初怀炽没好气问道,“有何不同?”

叔笙俯身,指着那条略粗的线,道,“此线位置与方才那圆盘的不一致。”

闻言,初怀炽和沐安均扫了一眼圆盘,细细思索起来,这两个圆盘上较粗那一条线的位置虽方向大致为东西走向,却有细微差别。

“你认得这东西?”初怀炽问道。

“依稀见过类似的。”

“说来听听。”

“我曾在古书上见过一物,名为‘千斤锁’,此锁由六根铁链组成,每根铁链一端分别锁住人头颈,腰腹,双手及双脚,而另一端则固定在一块玄铁之上,称为锁坨。固定于玄铁的那端就有类似这圆盘的铁块。”

初怀炽闻言,咕哝了一句什么人什么麻烦之类的,便继续前行。

每行进一段,约莫转个大弯的距离便有一个脸盆大的圆盘,那圆盘乍看之下一模一样,可那较粗的线条位置却有细微差别。

叔笙每经过一个圆盘便要细细看上一眼,待到三人在第五个圆盘处立定,叔笙恍然大悟,吐出生息珠,对沐安和初怀炽二人道,“这应是仿制千斤锁的,只不过这把锁应有十条铁链,而锁坨并非玄铁,乃是这一整座山。”

沐安闻言,不禁道,“如此,这千斤锁便是用来锁那九相的了。叔公子如何知晓有十条铁链?”

叔笙指着圆盘道,“每个圆盘上线条虽杂乱繁复,但线条数皆为十条,我猜想这线条便是铁链在山中的走向。这条甬道围山而建,旋转向下,此刻既已到达第五个圆盘。若所料不错,另五个圆盘应在下半截山体处。”

初怀炽在脑中兀自描绘了一番叔笙所言,又思及之前沐安所说九相被关地腑处,自然而然便觉此处应通往地腑,不由得心下一喜,脱口道,“这么说,这条甬道便要到尽头了?”

沐安失笑,打击道,“那倒未必,兴许得直接通往山脚,从环河钻出,也可能这甬道是封闭的。”

初怀炽不理沐安之言,走在前头疾行如风。

果然,拐过一个弯后,甬道不再旋转往下,而变得平直起来,右侧壁凹槽处镶着的弧形铁块在转弯处断掉,故那调平直的甬道内并无火光燃烧,黑漆漆如同巨蛇之口。

三人并未言语,故四周静谧不已,空气中传来细微迸裂声,初怀炽指尖燃起火光,他抬脚走进巨蛇之口,其后二人紧紧跟上。

这条平直的甬道并不算长,不过多时,三人便出了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