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被囚的九相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815

眼前赫然是一个偌大的洞穴,巨型火把遍布各个角落,将整个洞穴照得透亮无比。

中心有高约丈许,宽约十尺的整块方形巨石紧紧相围,看形状和材质倒与天方国外围的巨石一致,不过小了许多而已。

巨石与巨石相接的缝隙渗出清水,因流了多年,寸积铢累,整个洞穴底部已成一汪清澈见底的浅潭。

兴许是谁无意间抛了一把莲子,浅潭内生出许多盆子大小的莲叶,莲叶拖着朵朵青白色碗状花朵,无风也摇曳,像那流风回雪的美貌神女不经意浅尝美酒,软了细腰,弱了纤姿。

许是常年不见日光,又或是品种本就不同,此处的莲叶和花色都偏淡,在火光下似透明蝉翼,脉络清晰可闻。

叔笙望着脚下那朵开得全盛的荷花怔怔发呆,那青白色碗状花瓣一一展开,中心花蕊却是一抹淡淡的红,像雨后桃色,像那她的唇瓣。

思及此处,叔笙心下一惊,微一抬眼,恰见沐安近在眼前,右眼下,滴泪痣宛如刻骨相思,那精致淡粉的唇瓣可不就像浅潭内淡如雨后桃色的花蕊吗。

叔笙惊骇于自己的心思,见沐安笑着抬手,脑中又闪过混沌中和她十指相扣的场景,左眉处那道生来就有的淡疤突突生痛。

叔笙似惊着般连连后退,眼看要没入黑暗甬道这才停步,心绪纷杂,两眼直直望着巨型石块顶端不敢再看沐安那张素淡如这潭青莲的容颜。

“你怎么了?”沐安担忧问道,引得初怀炽亦转脸过来。

叔笙摆摆手,从口中吐出生息珠在袖口擦了擦递给沐安,道,“我去那巨石上看看。”

沐安刚一接过生息珠,便觉一缕微风拂过,一道黑影轻踏莲叶,跃过花枝,翻上巨石顶端。

初怀炽朝他喊道,“如何?”

“这……好像是天方国。”叔笙盯着巨石内景象道。

沐安与初怀炽相识一眼,先后跃上巨石,恰如叔笙所言,这巨石之内竟是一个缩小版的天方国,巨石根下,流水汩汩绕城而流,城中红色凤塔醒目不已,凤塔不远处的凤昕宫四面,八方水池环绕而生。

沐安心思一转,放下情绪恹恹的小狐狸,飞身在那浅潭内摘下一朵娇嫩的青白莲花,脚尖轻踏朵朵碧叶,如蝶起舞般回到巨石顶端。

初怀炽接过莲花,聚了些气劲在花上后精准丢入巨石根下的环河之中,莲花如石入水不见踪影。

过了片刻,估摸着莲花上的内劲也已被水卸去,却迟迟不见莲花浮水而出。

初怀炽性急,看准那条缩小的环河一跃而下,沐安无奈摇头,抱起小狐狸,朝着叔笙笑笑便也跳进环河。

叔笙已将那般纷乱心思抛掷,此刻定下心来,看沐安倒也不在有任何异样,见她跳下环河,便也跟着跳下。

此处的水并不如何深,以三人速度,不过五息左右就钻出水面。

初怀炽一出水便被空气中那股浓郁的异香呛住,他掩住口鼻环顾,只见这里光景与方才的洞穴大致相同,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巨石环绕之下一片比缩小版环河大了许多的碧水清池,碧水之上,是一座挺秀孤峰,四壁如削,满山葱郁,山顶一盖皑皑积雪,如人戴帽。

而那座高不过丈,约三四人连手合抱粗的孤峰上有一条通体幽蓝的巨蛇盘桓,蛇尾没入水下,蛇身箍住孤峰,九个蛇头从孤峰四面八方探出,宛如一朵巨型盛开的蓝芙蓉,唯一可惜的是,这是一朵被粗重黑铁链锁住的蓝芙蓉。

初怀炽内心涌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耳闻九相已久,这回真见着活的了。

此时九相其中一个蛇头正幽幽盯着初怀炽,那双如面碗大小的眼睛里含着好奇而又不解的光,见初怀炽兴奋笑着,那蛇头张张嘴,吐着腥红的蛇信子,露出两颗尖利獠牙,看着略显狰狞。

然而那蛇头并未有其他动作,初怀炽盯着那双橘色偏红的眼,在那拳头大小的瞳孔中见到自己湿淋淋的模样,眨眼见,瞳孔内人影还是一身白衣,却身量矮小,面庞稚嫩。

瞳孔内映出一个画面:青山碧水,草屋竹篱,暮色斜阳,桃桌红凳,小小少年鼻青脸肿,抬臀欲坐之际,身侧白衣青年面色正经,悄无声息探脚将木凳踢开,少年跌坐黄土,两行清泪洗过满脸污泥,如琉璃珠断线,滚滚落地。

此时,沐安也已钻出水面,另一个叼着碗状白莲双眼幽绿的蛇头吐着腥红信子婉转游来,待到近前,定定望着沐安,然那瞳孔之中除了沐安此时的模样外倒也不曾像初怀炽那般见到与自己有关的画面,反而看到一个惨烈战场:神兽火凤展翅翱翔,遮天蔽日,熊熊烈焰因风而舞,苍绿大地霎时变作一片火海,沐安好似听到九相尖细凄厉的叫声。

叔笙从水中探出头来,恰恰对上一双橘色偏红的双眼,还未及反应,那如碗如拳大小的蛇瞳内映出白光点点,如漫天繁星,如一江春水,叔笙怔怔望着,那繁星春水里出现一抹纤细清影,墨染青丝流光裙,那人背身而立,素手提裙,玉足轻踏,白光如水四溅。

初怀炽清醒过来,一偏头,竟见沐安青丝缀满细细白花,抬手往自己肩头一抹,冰凉一片,竟是一撮雪。

“哪来的雪。”左右上下都看不到雪花,初怀炽不免好奇。

沐安被初怀炽惊醒,这才惊觉有些冷,身下这波碧水此刻觉来也冰寒无比,下意识朝叔笙望去,但见他仍与那蛇头对视,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白雪,好似那风雪中的石像。

“衍刑……衍刑……叔笙,叔笙!”叔笙似是听到那踏水而行的女子亦幻亦真地喊着“衍刑”二字,听了几声又觉得是沐安在叫唤他的名字。

叔笙茫然偏头,盯着沐安的眼喃喃问道,“你唤我什么?”

小狐狸从沐安肩头忽地窜条到叔笙肩头,用小爪子扒开叔笙肩头的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嘴里发出细小嘤咛声,似是极其满足。

叔笙被小狐狸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这才惊觉四周温度骤降,似在寒冬腊月般,然左右四顾,除孤峰顶部一盖白雪外,露在水上的部分苍翠依旧,幽蓝庞大的九相稳稳盘桓,许是它九头一尾均被黑色铁链锁住,又或是它不屑对付三人,故而并未因三人突如其来的到来而有所动作。

叔笙见沐安头上满是白雪,蓦然想起在水中被沐安相救的场景,便脱口道,“谢谢!”

沐安正要说话,耳闻铁链铮铮作响,一抬头,恰见九相九头摇晃,似是极其痛苦愤恨,原先正对沐安那瞳孔幽绿的蛇头大张着嘴,发出尖细诡异的叫声。

声毕,那幽绿瞳孔内闪出狂暴情绪,只闻一阵咕噜噜水流之声,那蛇嘴朝空中喷出大量清水来。

初怀炽早已拉着沐安躲到一旁,叔笙一手扶住肩头白狐,亦游了老远,然而,预料之中的“暴雨”并未降落,九相喷出的水花在空中凝成冰粒子颗颗下落,如豆子跌入水面,溅起微小水花,发出一阵阵“咚咚”声。

琴起,乐声悠扬,然九相更趋狂暴,四首重重垂下,眼看要没入碧水,却被黑色铁链拉住,幽绿如珀的眼眸失去神采,蓝眼皮耷拉着,巨大的蛇口和蛇口内的尖牙已没入水下。

另五首高昂,摇晃得铁链相互交缠碰撞,橘红色瞳孔内蓄满怒火,蛇嘴朝五个方向喷出烈焰,霎时整个洞穴温暖如春,三人肩头的薄雪迅速融化,水汽蒸腾,还未成雾便已化去踪影。

琴声未止,那九相五首便喷火不止,不过片刻,整个洞穴温度骤然升高,三人露出水面的衣服头发渐干,身下这一汪碧水亦如同被薪火炙烤,渐渐温暖起来,雾气凝结,环绕中心孤峰缓缓流动,九相身姿渐隐渐显,好似仙禽瑞兽。

“丫头,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宝贝?”初怀炽望着头顶熊熊烈焰问道。

沐安怪异看他一眼,“你习火性功法这么多年,还怕这个?”

“来的时候,师父下手重了点。”初怀炽摸了摸鼻尖,视线仍旧望着头顶的烈焰,语气轻松,显得毫不在意。

沐安闻言,探手搭上初怀炽右腕,初怀炽急急挣脱,沐安不再强求,苦笑一下,心内好似坠下一块大石,闷沉闷沉,让人透不过气来。

初怀炽瞧见沐安面色难看,心下却是一喜,开口安慰道,“我来找你是师尊默许的,师父封我脉时也就做做样子,看着严重,其实没受什么苦。”

见沐安不言,初怀炽不敢再看她的眼,转脸朝上远处的叔笙叫喊道,“衍刑,你可有办法?”

九相喷火的同时发出狂吼之声,虽不大,但因在洞穴回荡,加之烈焰破空之声,以至于有些嘈杂,叔笙只听初怀炽朝他叫喊,却并未听清他叫唤什么,眼神越过九相铺在水面的硕大头颅投在初怀炽身上,随后又飘向他身侧的沐安,但见沐安不知为何脸色煞白,就连那一粒红如相思的泪痣都黯淡许多。

初怀炽话出口便后悔不已,这名字他怎就顺溜叫出了口,可覆水难收,他偏头垂眸小心翼翼看着沐安,但见她晃神一阵后便迅速恢复神色,抬着脸朝初怀炽微微一笑,道,“去叔笙那边。”

说罢,沐安一头扎进水中,从九相蛇头下游过,又在叔笙身前钻出,见到那张脸时,桃花眼中有一瞬的炙热。

待初怀炽近前,沐安双手搭上二人臂弯,双眸一闭,睫毛微颤。

叔笙有些不解,但闻初怀炽大怒,“你干什么!”

“别闹,你不想成一锅汤或是一块烤肉吧。”沐安未曾睁眼,语气稍显虚弱。

初怀炽不再言语,任由沐安搭着臂弯,叔笙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漂浮起来,脚下水面旋转而起,在三人周身形成一片薄薄的球形水层,水层包裹住三人一狐,如泡沫般飘向九相喷薄的烈焰。

烈焰炙热无比,水层隔绝了火焰,却不能隔绝高温,三人身上的衣物被烘干,叔笙只觉热浪翻天,比那哈丹尔正午的日光更盛。

好在这炙热之感并未持续太久,球形水层带着三人一狐穿过烈焰,跃过巨石,才脱离火海,那水层再难支撑,在半空化为水雾,转瞬便消失无踪。

水层化雾那一瞬,沐安头一歪,整个人软软下坠,叔笙反应极快,在半空探手搂住沐安纤腰,脚尖借力巨石,身影一晃,稳稳落地。

初怀炽收回伸在半空的手,疾步踏空追来,叔笙才一落地,只觉手上一轻,原是沐安被初怀炽一把接过,还向旁退了几步。

叔笙心下担心沐安状况,才张口,却闻身后有人激动大喊,“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