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烟寒盘膝而坐,只听耿浩耿浩喊了一声:“报。”慕容烟寒睁开眼睛,道:“进来。”
耿浩道:“有人送信来,说十分紧要,一定要交给慕容公子亲阅。”
慕容烟寒问道:“谁送来的?”
耿浩道:“送信的人不肯说出身份。”
慕容烟寒又问道:“那送信的人呢?”
耿浩道:“信留下就走了。”
慕容烟寒冷冷道:“走了,你就让他这么走了,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耿浩道:“那人武功深不可测,瞬间杀了我们六个人,属下无能,没能拦住。”
慕容烟寒道:“信呢?”耿浩取出信,双手奉上,道:“给。”慕容烟寒接过信,撕开信封,纸无火自燃,一缕青烟飘出。耿浩叫道:“有毒。”慕容烟寒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刹那间,耿浩掏出匕首向慕容烟寒刺去,哪知慕容烟寒身法如鬼魅一般,这一下竟然扑了个空。慕容烟寒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剑光一闪而过,他的身子被劈成了两半。
慕容烟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粉色绣花的绸子,擦去剑上的血,叫道:“人呢?”
时在道:“属下在。”
慕容烟寒道:“去把堂主们都叫来。”
时在道:“是。”
慕容烟寒回到了房里,合上了门。当他走到书房时,忽然发现了一本书的位子被动过,心中一惊。他取出那本书,扭动机关,一道暗门打开了。慕容烟寒拿着一盏油灯,沿着密道走到尽头,却见密室中灯火通明,王图南坐在其中喝茶,气定神闲。慕容烟寒倒吸一口冷气,手摸向腰中佩剑。
慕容烟寒道:“是你!”他声音有些颤:“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图南道:“刚来不久,来坐下来喝杯茶。”
慕容烟寒道:“不敢喝,谁知道茶里有什么?”
王图南笑道:“我若要杀你,还要用下毒这种手段吗?”
慕容烟寒淡淡道:“过去也许不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王图南呷了一口茶,道:“哦?”慕容烟寒道:“你中了毒,又受了伤。可以看得出来,直到现在你的伤还没有痊愈。”
王图南哈哈大笑,道:“即使我变弱了,也并不代表你变强了。”
慕容烟寒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王图南握起桌子上的剑,站了起来,道:“既然你进来了,那我就绝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慕容烟寒烟寒拔剑疾刺,王图南也不管那一剑,挥剑砍向慕容烟寒的脖子。慕容烟寒急忙避开那一剑,王图南仗着自己内功修为高,又连砍三剑,双剑相撞,火星四溅。几十余招之后,王图南觉得慕容烟寒的剑招平平,但出手甚快,自己有伤在身,不宜久斗,要速战速决。他使了一招“泰山压顶”,慕容烟寒用“扫荡群魔”相迎,两剑相击而断。
王图南挥拳打向慕容烟寒的胸口,慕容一脚踢在王图南的小腹上。两人较量起了拳脚功夫,都用尽全力打向对方,以命相搏,耗尽了真气,十分狼狈。
“一个人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一个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怎么像两条疯狗一般,毫无章法,你咬我啃的,也不怕被江湖人笑话?”一个人缓缓走进了密室,慕容烟寒向那来人看去,但见他容貌清癯,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瘦的皮包骨头。两眼似两眼似睡非睡,似醉非醉。
慕容烟寒喘着粗气,问道:“你谁呀?”
王图南冷冷道:“赵老二,你怎么来了?”
赵良晨道:“王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来这么久,你连杯茶都不给我倒。”
王图南冷冷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慕容烟寒忙道:“原来是黄河七帮十三寨总瓢把子赵二爷,我常听家父提前你的大名。”
赵良晨笑道:“甭客气,太见外了。小兄弟一定很崇拜我,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崇拜我,我也是一个凡人。”边说边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慕容烟寒道:“山上的狐狸赵二爷,智勇双绝,纵横江湖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河朔中原难遇敌手。双掌毙两霸,一夜除了七恶,所作所为惊天动地,一点都不平凡。”
赵良晨道:“原来你这么崇拜我啊!年轻人,你见过吕还真吗?”
慕容烟寒冷笑道:“你还有脸来找吕还真?”
赵良晨搓了搓手,道:“我知道你有些瞧不起我,可我这也是万般无奈呀!是不是?王老板你是知道的,我有十七个老婆,二十一个儿子,三十五个女儿,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一百口人,属下、喽啰、家丁护院、使唤婢女还不算。这位小兄弟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外号叫作‘油浸泥鳅,滑不留手。’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这钱财到了我的手里就像浸了油的泥鳅一样,是抓不着也留不住。这几天实在穷得要命,想让吕还真接济我一下,所以就来找他了。吕还真可是大财主,拔一根寒毛,也比3我的大腿粗。”
王图南道:“闭嘴,别再唠唠叨叨的了,还不快杀了他。”
赵良晨并不搭理他,蹲在慕容烟寒的面前,道:“小伙子,我这么跟你说我的生活有多么艰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慕容烟寒道:“只要赵二爷肯杀了王图南,我给你十万两。”
赵良晨抚掌大笑,道:“成交。”说罢,他举掌要杀王图南。眼看着手掌就要落下了,突然停了下来,背着手,走到了慕容烟寒的跟前,说道:“你当真要给我十万两银子?”
慕容烟寒道:“赵大侠,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怕我不给你钱?”
赵良晨道:“还没到口袋里的钱,就不是自己的钱。不如我和你先去取钱,再回来杀他。好了,就这么定了。”
王图南道:“出去这个屋子,可就是慕容烟寒的天下了。”
赵良晨道:“怎么?王老板愿意出更好的价钱?”
王图南道:“是不是给你钱,你什么都愿意干?连自己的兄弟也肯杀。”
赵良晨道:“废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钱是祖宗,穷是孙子。钱到用时方恨少,贫穷本身就是一种病……”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王图南道:“别讲大道理了,慕容烟寒都走了。”
赵良晨回头一看,慕容烟寒蹒跚着向密室外走去。
王图南欲要起身,赵良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他跑不了。”
慕容烟寒走出了书房,来到院子里,左顾右盼,却不见一个人,叫道:“来人。”
时在跑了进来,道:“慕容公子,有何吩咐?”
慕容烟寒道:“人呢?我让你去叫几位堂主,他们来了吗?”
时在道:“慕容公子,几位堂主都在门外侯着呢!”
慕容烟寒道:“把他们都叫进来。”
一盏茶的时间,青龙会六个堂主一起进了院子。
慕容烟寒道:“我们青龙会明哨暗卡这么多双眼睛,怎么会让赵良晨进来了?”
明可信道:“赵良晨?”
慕容烟寒道:“以后再说,你们先去取些柴火,把书房给我烧了。”
“慕容公子,你这是要活活烧死我吗?”听到王图南的声音,慕容烟寒转过身来,面对着赵良晨,道:“看来不用那么麻烦了,杀了他。”
突听到一片惨叫声,许多人被从高墙上拋进了院子里,皆是被瞬间夺刀断颈杀死。赵良晨道:“慕容公子让你们杀我,你们怎么还不动手?”众人面面相觑,哪还有人敢动手?
慕容烟寒道:“赵大侠,您误会了。我说的是,要他们杀了王图南。赵大侠您既然出来了,王图南一定是被杀了,我这就去给你拿钱。”
赵良晨道:“现在你们的命都握着在我的手里,十万两恐怕不够。”
慕容烟寒道:“既然如此,那紫云楼的一切自然由赵大侠做主,紫云楼的一切都是赵大侠的。”
赵良晨道:“拿得起放得下,不错,是个干大事的人。”
慕容烟寒道:“赵二爷,您一定知道我师父和大师姐的事。她们死了,是被王图南杀了。大师姐临死前,让我转告吕还真一句话。”
赵良晨道:“什么话?”
慕容烟寒道:“小心王图南。”
赵良晨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撒谎的时候,看起来真老实。”
慕容烟寒道:“赵大侠明察秋毫,我岂敢骗你。”
赵良晨道:“可有一个人的说法跟你不同。”
慕容烟寒道:“赵大侠,您千万不要听信王图南的话,他是一个假道学伪君子,一个杀人凶手,他从来不说人话的,他的话不足为信。”
赵良晨道:“他的话,我当然不信了。其实你们的话,我都不信,但是有一个人的话,我不得不信。”
慕容烟寒道:“谁?”
只听吕还真说了一声:“我”,慕容烟寒背后一阵凉意。他转过身,取出用钢针射向吕还真,出手之快令人咂舌。但刚才距离吕还真只有三尺的时候,齐刷刷的掉到了地上,原来是吕还真运用内力形成了三尺多厚的气墙。
慕容烟寒被惊住了,跪倒地上,道:“吕大先生,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报仇。”吕还真踏走步到他的面前,凌空虚指一下,慕容烟寒只觉得一股阴寒内力进入了他的心脉。
两个人扶着王图南出来,坐到了太师椅上。王图南一见到院子里的阵势,大吃一惊,青龙会四个管主和十二个堂主一字排开跪在雪地里。
吕还真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你们听说过养不熟的白眼狼吗?我们这里就有一只白眼狼,他的名字叫做明可信。他本是江西无赖,因为喝酒打死了人,已故杨管主可怜他家有老母,把他从死囚牢中救了出来,带他去拜母剑南为师,学了一身功夫,被杨管主一手提拔到了‘九月,堂主的位子。可是他却为了八千两银子和一座宅子,出卖了杨管主,勾结外人,害死了杨管主。慕容公子,我没说错吧!”
明可信扑通一下跪倒地上,捣蒜似的磕头,道:“吕大先生,我也是被逼无奈,饶命啊。”
吕还真道:“像杨管主这样有恩于你的人,你八千两银子就敢卖,更何况青龙会里的其他兄弟?明可信,你丧尽天良。来人,堆起雪来。”须臾之间,院子里就堆起了一个大雪堆。
明可信早已明白了吕还真要杀他,所以想要赌一把,就算杀不了吕还真,也可以死个痛快,免得受皮肉之苦。他见吕还真看着雪堆,一个跃身双掌推出攻向吕还真的后身,吕还真使了一招顺水推舟,明可信的头扎进雪堆里。
众人已经明白了吕还真的意思,早就用水桶打来水放在一旁,明可信上半身没入雪中时,将水顺着明可信的倒下去,然后再填上雪,用脚狠命的踩。
吕还真见儿子脸上惨白,道:“不知死之悲,嫣之生之欢?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慕容烟寒向雪堆看去,突然明可信两条抖动的腿一伸,就不再动了。
律雪晴道:“吕大先生,明可信已经死了。”
吕还真摇头道:“你再去捅几刀,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才可以。”
律雪晴亲自拿着刀,连砍数刀,将明可信分成了七八块,道:“吕大先生,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吕还真道:“很好。”
慕容烟寒看向吕还真,只见他泰然自若,似笑非笑,凝视着雪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毛骨悚然的打了一个冷颤。他的眼睛又扫向了端木若兮和师婉兮,但见端木若兮面若冰霜,似乎毫不在意,师婉兮则微笑着。慕容烟寒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阵干呕,呕出一些酸水。
端木若兮道:“小师弟,你知道错在哪了吗?你太心急了,不然的话,你也许会知道青龙会四管十二月,只是青龙七宿中的四宿。”
师婉兮笑道:“其实你的心腹也有不少。只可惜啊,你的那些心腹有很多都是别人的心腹,而且他们知道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端木若兮冷冷道:“这里还有两个叛徒,你们出来吧!”
赵有晴和夏九柳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属下罪该万死,以免脏了青云仙子的手,我们自杀便是,但求仙子放过我们的家人。”
端木若兮道:“好,很懂事。我绝不为难你们的家人。”
赵有晴和夏九柳叩头谢恩,双双自杀而亡。
端木若兮在慕容烟寒身边走了一圈,道:“小师弟,我们本是同门,师姐实在不忍心杀你,可是又不得不杀你这颗是大师姐的独门毒药,叫做易筋升仙丸。一日之内会武功全失,筋脉逆流。三日之后,身体就会出现变化。瘦的变成胖的,矮的变成高的,神奇无比。一个月之后,则会血管爆裂而亡。”
吕还真道:“慕容公子,无论是人是狗,活着就有希望。”
慕容烟寒手里紧紧握着雪,心想:“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报仇。”接过易筋升仙丸吃了。
端木若兮和师婉兮等人都各自散了,香咏娴叫住了吕还真。
吕还真道:“白香,什么事?”
香咏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
两人来到了小楼花厅之中,香咏娴摆出茶盏、盏托、汤瓶,取出用银丝冰芽精制而成的龙园胜雪。她用茶碾子细细地把用微火慢慢烤过的茶饼碾碎成粉末,然后罗茶、侯汤、熁盏、调膏、击拂一气呵成。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
吕还真喝了一口茶,道:“《茶经》里说,适合烹茶的是‘三沸水’:一沸,“沸如鱼目,微微有声”;二沸,‘边缘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如果水煮得不到位,茶末就会浮起来。如果水煮过头了,茶末就会沉下去。只有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的沸水,才能点出色香味俱佳的茶水。也只有如此谨慎细致的你,才能有如此登峰造极茶艺,才不至于使这龙园胜雪暴殄天物。可惜啊,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香咏娴道:“主子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咱家娘子的脾气,她是绝对容不下吴小颜的,而且吴小颜被吕慕白请去了阆苑山庄做客。如果慕容烟寒死了,也就是和吕慕白撕破脸。”
吕还真道:“这么多年了,我看错过很多,但是没有看错你。你心细如尘,为青龙会策划了不少大事,却从来没有办错过一件事。在书房时,我什么时候要喝什么茶?你都能做得恰到好处。”
香咏娴道:“还记得那年的雪好大,我拿着家里仅剩的五个铜钱去买吃的,路上摔了一跤,铜钱掉到雪里,我找了好久,只找到了四个。我哭着走了十几里路,买了四个烧饼。那个时候我只穿了一件单衣,连双双鞋子都没有。我又冷又饿,却舍不得吃烧饼,我把烧饼放在怀里,留着给我生病的老母亲吃。可是我往回走的时候,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再也走不动了,我躺在雪里就睡了。当我醒来,我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我看到了天神。后来,主人救了我们母女……无论奴婢断然不敢背叛主人,但奴婢爱上了慕容烟寒,这本身也是一种背叛。”
吕还真道:“小的时候,我养了一条大黄狗。后来,他生病了。过了几天,它就走了。我在门前等了十几天,它还是没有回来,我就一直在那里等它,直到有一天我知道它再也回不来了,它死在了外面。”
香咏娴道:“我知道主子是个念旧的人,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请主子不要杀慕容烟寒。”
吕还真道:“我答应你绝不会亲自杀他。”
香咏娴道:“多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