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作者:乔牧木      更新:2019-08-10 16:03      字数:4067

高杨背影伶仃,孙向晚看的有点痴,她转身过来的时候,孙向晚便又恢复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情。

时针快要指到九的时候,高杨起身去药店,这边的药店都是九点才开门,离得有点远。高杨穿上衣服后叮嘱孙向晚不要再吹风,孙向晚乖乖的点头。

等高杨走远了,孙向晚立刻掀开被子起身,头晕目眩,五脏庙一起起义,他撑着墙壁走了出去,钻心的疼痛,骨头好像有谁在拿电钻捅他一样。到厕所的时候腿差点都软了,“哇”的一声把早上所有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吐到最后都是酸水,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他拿纸擦了擦嘴角,扶着墙出去,这回撑不住了,横卧在床上,盖住身体,脑袋嗡嗡作响。

之后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知觉了。

他就这么随便的躺在床上,被子只盖住了身体的一小部分,手脚全露在外边,空气浸的全身冰凉。

孙向晚想要动一下,却感觉全身都是麻的,像是被电流过了一遍,他努力睁开眼睛,抵不过冥冥中那一股阖上他眼睛的力量。

高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怀里的药差点摔了,搁到旁边的桌子上,急忙过去看孙向晚。他一动不动,全身冰凉,房间像是冰窟,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

他手心遍布红色的点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看着十分可怖。

高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把他的手脚搓热,然后放到被子里。她推了推孙向晚,又喊了他两声,没有声音回答她。

手放到鼻子下,还有呼吸。高杨忍住眼泪,给孙向晚穿上羽绒服,还有鞋子,这些动作都没有把他吵醒。

“你醒醒啊……”她将孙向晚扶到背上的时候低声祈祷。

没有声音,没有人回答她。

高杨背着孙向晚去一家诊所,那边有个老大夫,她相信孙向晚是炎症并发症,一定不是非-典,他除了学校根本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现在去医院基本只会被隔离,高杨没有办法将孙向晚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她固执,固执到孤注一掷。

她甚至蠢,蠢的不可救药。

那一会儿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把什么都想了一遍,譬如生死,譬如以后,但没想一会儿便全部从脑海里都扔了出去。

背上的人如果醒不过来,还谈什么以后?

孙向晚个子长得高又长得太快,体重从来没有跟上过。现在被高杨这么背着,两条大长腿在地上拖着。羽绒服很长,他又被扣了顶帽子,看上去很像长腿鹭鸶。

高杨很想把他的腿给抬着,但她太高估自己了,只能这么拖着往前走,心中酸涩不住往上冒:他怎么能这么瘦呢?

跟同龄人比起来,孙向晚算是高的,但体重很轻,一米七六的人,连一百二十斤都不到。

每天穿的都是灰黑色衣服,像一根直立行走的钢尺。

醒过来多给他做点好吃的吧,高杨东想西想。

谢天谢地,今天诊所的人不算太多,平时都是人头攒动,从旁边路过,都能看到里面乌泱泱一大片。高杨在后边排队,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等着轮到她的号。

时间过得很慢,高杨中间看了孙向晚很多次,才排到她。

老大夫坐诊,问了两句,高杨实话实说。

他在孙向晚脖子旁边按了一会儿,又挑孙向晚的眼皮,高杨把早上的情况说了一声,看高杨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声音有些严厉:“你哭什么。”

“他没事吧……”高杨颤音。

“炎症并发症,他压力太大,免疫力不行,回去想办法补充营养,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老大夫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些教导对高杨来说却不亚于天赐福音,她连忙点头。

“畏寒体质,家里有暖气没?”

“没。”

“生个炉子吧,不然好的慢。中医调理一下,西药治标不治本。”老大夫忖度,龙飞凤舞的开药单,“不过现在先挂个点滴,把炎症暂时退了,之后估计有反复。”老大夫摇摇头,“年纪轻轻的,哪儿来这么多压力……啧啧。”

他单子开完,身后的护士拿过去,熟练的配药,高杨这才发现病床居然已经满了,只能坐着输液了。

护士扎针的时候还多看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男孩子的手,“真瘦,比我还瘦。”护士短头发高个子,人看着很爽利,她动作娴熟,没让孙向晚吃太多苦头。

高杨强行挤出一丝笑,勉强的很,说话放轻声音:“他吃不胖。”

孙向晚这时候眼睫毛动了动,高杨捕捉到这一迹象,肩膀动了动,小声喊道:“孙向晚?孙向晚!起床了,迟到了。”

孙向晚慢慢睁开眼睛,离早上睁眼还没多久,眼睛又跟眼屎糊了一层一样,高杨轻轻替他弄掉那些脓液,孙向晚看着是她,又环视一周,蹙眉:“医院?”

“诊所。”高杨言简意赅,把刚才他昏迷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孙向晚手指有点僵,他试着动了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搞得输液管来回乱晃。

高杨按着他不让他动:“怎么了?”

“凉。”孙向晚撇撇嘴,病弱了,好像忽然爱撒娇了。

高杨忍笑,握着他的手,让他感觉好过点。两人一个火炉体质,一个畏寒体质,一个不吃辣,一个无辣不欢,倒是互补的很。

孙向晚的手舒服的窝在高杨手心里,头昏昏沉沉,靠在高杨身上,感觉自己又想睡觉,便强撑着眼睛,酸的他生理泪水都要涌出来,眨眨眼睛,睫毛上还沾了水珠。

液体很凉,输进体内,将残余不多的热量也慢慢带走,孙向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高杨看着里面的床位,不多时有人叫护士拔针,她连忙起身举着输液瓶,架着孙向晚往那边去。

那人估计本来想再躺会,看到孙向晚一瘸一拐,心想不合适,便起身靠床边坐着,对高杨道:“让他躺会吧。”

高杨道谢,让孙向晚躺下来,把输液瓶又挂到铁架上,才又坐下来,手一直握着孙向晚的手,没有分开过。

“你们是姐弟?”那人艳羡道,“感情真好。”

高杨点点头,孙向晚只是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宇。高杨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就是我看起来很像是弟弟吗?

“你怎么看出来他是弟弟的?”高杨饶有兴致的把孙向晚的疑惑给问出来。

“他不是在对你撒娇吗?”那人对高杨的问题一瞬间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多想,只因为是个玩笑,“不然还是男朋友?年龄不对吧,早恋?”

高杨笑着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人见时间差不多了,手上按着的棉花球扔到垃圾篓里,走了。

孙向晚忽然道:“眼力不行。”

“嗯?”高杨没意识到他说什么,等反应过来,笑的打跌。

“你这么不服气?”高杨食指在他手心划了一道,他醒来,高杨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孙向晚眉毛一抖:“我哪里撒娇了?”

“嗯,没有。”高杨顺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千万不能和病人计较。

点滴打完后,孙向晚按着自己手上的棉花球,免得出血。他全身虚弱无力,强撑着站起来。高杨去拿老大夫开的另一张药单,回来后充当了拐杖的角色,两人相互依偎着回家。

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孙向晚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回到床上,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高杨把他额头上贴着的头发拨到一边,看着他沉静到近乎婴儿般无忧无虑的睡颜。她蹲在床头的时间有些长,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拿着那张药单去买药。

她骑着自行车在路上行驶,没有乱闯红灯,不敢和车子抢时间,怕死。

死了就没人照顾孙向晚了,他病的这么厉害。

高杨想到老大夫说的高烧反复,心中揣度到底能反复多少次?

这个问题她很快有了答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天这个欺软怕硬的混球,本来天气就冷,住处如冰窖,它又开始下雪。

雪连绵不断地下,高杨骑车回去的时候心中不断骂娘,路过一家杂货店,买了个砂锅,苦中作乐的想,就算不煎药,还能做砂锅面吃。

一物多用,实惠极了。

孙向晚还在睡,看着暂时不会醒过来,高杨去前面腆着脸借了个炉子,十块钱一个那种,放到了门口。问了老板娘拉煤球的电话,买了点煤球。煤贩子坐地起价,看下雪了,要的价钱高了近百块,高杨忍住恼羞成怒的冲动,想要和他理论,最后被近乎“爱要要,不要拉倒”的口风打败,让人拉过来。

卸煤球的时候金孟回来了,高杨让他看着,自己又去引了个烧着的煤球,想把火生着。

金孟下午又要上课,所以烧火的时候又要兼顾做饭,高杨觉得自己不如当个蜘蛛,这样好歹有好几条手,不至于忙的焦头烂额。

随便做了点挂面汤,有两滴油花子和白菜,怕上火,没扔泡椒,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吃了当午饭。

火终于烧了起来,高杨开始煎药,以前没煎过,跑去问大人,万事都有第一次,之后就都会了,一包药可以煎两次,时间不要太长,如此云云,听起来挺简单的。

这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高杨一次成功,不过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她想了一下,还是准备让孙向晚先喝药再吃饭,否则一次都吐了,简直浪费。

对着孙向晚又掐又拧,他终于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他炎症看着好了点,比起早上来说,至少眼睛没有那么红。

他眼神里有些迷茫,似乎想问高杨为什么叫醒他。

“喝药。”高杨指了指旁边那个冒着热气的碗。

孙向晚的眉毛都拧到一块了,抗拒之意很明显,那瞬间他像个小孩子。

“别娇气,”高杨莞尔,“这会儿对我撒娇没用,喝了药赶紧好起来。”

“好难闻。”孙向晚鼻子皱了皱。

高杨伸手捏了捏他鼻子:“我帮你捏着灌你,还是你自己来?”

孙向晚无奈屈服了她的暴-行,怕忍不住吐出来,没有一口气灌下去,然而一口一口的喝,更是对舌苔对胃的摧残,喝完之后脸都皱成了苦瓜。

他把碗放到一边,问高杨:“有没有糖?给我含一口。”他咂咂舌头,一脸惨不忍睹,“太苦了。”

“没有糖,谁吃那东西,我去给你买根棒棒糖?”高杨手心藏着一颗糖,没有说出来,只异想天开调侃孙向晚,让环境看上去不那么苦闷,“或者泡泡糖?卷走苦味。”

孙向晚进件自己如此悲催还要被打趣,疲惫无所遁形,却升起恶作剧念头,对高杨勾勾指头,示意她过来。

“怎么了?”高杨走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嗓子疼,你再靠近点,跟你说件事。”孙向晚佯作病弱娇气,声音低的近乎呢喃。

奈何情人眼里出西施,高杨就吃这套。

她坐到孙向晚旁边,孙向晚把自己撑起来,高杨扶着他。

下一秒,孙向晚的唇覆在高杨的唇上,他撬开高杨的牙齿,把苦味传染给她。

高杨没提防,不想他居然使坏,这么捉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