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乔牧木      更新:2019-08-10 16:03      字数:4516

苦,非常苦,高杨虽然和孙向晚同甘共苦,可没想着喝药都一起分享。她竭力想要挪开,本来病弱缠身的孙向晚这会儿又有了力气,按着她的后脑勺,不放她离开。

最开始头皮发热,脑袋发麻,渐渐的,却体会出了个中滋味。高杨渐渐卸下心防,沉浸在这青涩般的亲吻中。虽然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块,但极少做这种事情,一来大部分时间在学校,那是不容放肆的地方;二来在家也有金孟,不能给他做坏榜样;三来她和孙向晚真的太熟悉了,就像左手和右手那样熟悉,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但倘若受伤,必定是壮士断腕之痛。

倘若分开,也定然会有撕裂般的肢幻觉痛。

“你有糖。”孙向晚松开她,眼睛里带着笑意。

高杨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手上拿着的糖已经在刚才的意乱情迷中被孙向晚摸走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中草药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孙向晚炙热的呼吸让她心动不已,只能“哦”一声,尴尬的无以复加。

为什么刚才要藏起来糖还说谎呢,高杨觉得刚才肯定脑子短路了,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也许发生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期待,因为她很享受。

高杨忍不住脸红。

孙向晚慢条斯理的撕开糖纸,顺手把糖纸夹到之前放到枕头边的书中,咬着那颗糖含含糊糊道:“高杨,让我们苦尽甘来吧。”

他抱住高杨,两人缓缓躺下,钻到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孙向晚的吻总是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迁就,迁就学习能力稍微差他那么一点的高杨,在无形中勾引着高杨慢慢沉浸在其中,就好像造梦者编织一个瑰丽的梦境,让人们在其中流连忘返,不愿离开。

时间好像渐渐变得缓慢起来,高杨感觉孙向晚的身体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凉了,两人的唇分开,高杨发现一件事——

孙向晚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她脸色乍红乍白,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莞尔,从被窝里退出来,然后给孙向晚掖好被子。

这家伙,饭都还没吃呢。高杨想着做什么不太腥的让他吃点,这样空腹下去不好。

最后她决定煮点粥,再弄点小菜,没有油腥味,应该会好受一点。

孙向晚这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被一阵粥的清香味给闹醒,五脏庙打起仗,虽然没胃口,但本能还在,还是会饿。

“正想叫你呢。”高杨看到他醒了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自己醒了。”

“粥太香了。”孙向晚不动声色的夸了高杨一句。

“你的胃比闹钟还及时。”高杨给他盛饭,端过来,两人在桌子前一块吃。

“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吃过饭了。”孙向晚忽然道。

高杨知道他话的意思。两人自从上高中后就忙的脚不沾尘,这种忙不像以前,要出去做些什么生意维持生计,单纯是学习,要保证到最好,很是费心费力。

因为这关系到之后能不能申到助学金,高中的助学金名额非常少,大部分集中在高二和高三学生身上。但用孙向晚的话来说,前期是打基础,基础夯实,之后拔高,稳扎稳打,要比寻求虚无缥缈的运气猜题之类来的更现实些。

所以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自己,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他们也没有一些同学的心思,不愿承认家庭贫困或者有自卑,因此将申请助学金视为洪水猛兽,这大概源自于最开始的情况太过于糟糕,而一切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能够上学,摆脱贫困,走上自己想要的路,是他们目前唯一所想。他们为此做出的努力造就锻炼了脸皮的厚度,毫不客气地说,现在把脸皮摘下来去让导弹轰炸,都没有问题。

陌生人的善意比熟人的馈赠让人接受的更容易一些,前者是一段旅行上不经意间的邂逅,在以后的旅途上,如果遇见别人苦难,他们也会伸出手援助;而后者则可能是一笔人情,这世上什么债都不好还,人情债是其中翘楚。

助学金申请的人不少,鹤城高中每一届宏志生有五十人,来自各地贫困县或者镇,这些学生学习非常努力,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五点爬起来看书,中午只小憩一会儿,便精神抖擞的继续看书或者做题,从小吃苦耐劳能考上这个班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孙向晚和高杨并不占优势,古语早已有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所有人都在进步,只有你原地踏步,那就是退步。

来自学业和家庭经济的压力,让孙向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焦虑,但他习惯隐忍,这些焦虑都被他藏在内心深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一点一点的积压,到最后便会让人濒临崩溃,这时候很可能一根稻草,就把人压垮。

“等你病好了,这样的日子多着呢。”高杨嘴上这么安慰,心里却明白不现实,以后只会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吃饭基本都是一边看书一边吃。她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自欺欺人的话根本骗不了孙向晚,果然看到对方不以为然的神色,只能补充一句,“好吧,有一顿是一顿,多几分钟就是几分钟的幸福,这么想的话会不会开心点?”

“说得对。”孙向晚深以为然,一本正经的补充说,“活在当下。”

当天晚上,孙向晚又开始发烧,高杨半夜起来给他量体温,发现已经烧到快三十九度,把孙向晚拍醒吃退烧药,等了一会儿,出了汗,再量体温,发现烧暂时退了下去,才算稍稍放心,继续沉沉睡去。

第二天孙向晚又发烧了,高杨给他弄了点吃的当早饭,带着他继续去看大夫。孙向晚让她去考试,她不放心,但在对方的强求下蹬着自行车去学校。

她心神不定,路上下雪之后天冷结冰,滑得很。半路上摔了一跤,好在穿的比较厚,耐操练,除了手掌擦破皮了——出门有点慌乱,忘记带手套了。

一考场二号,前面空了个位置。

正是孙向晚的座位。

高杨努力认真考试,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写完卷子后中午破天荒的回去了,去诊所发现没有他的影子,回家后发现人已经到了家里,又在睡觉。

他瑟缩着蜷在被子里,屋子里的火炉火早就熄了,好不容易有些热气的房间,又冷了。

他手还肿着,针孔处淤青,是回血的症状,高杨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站在原地和自己生闷气,又觉得这么气自己无济于事,心想算了,还是不去考试了。

下次考试两人可以携手同奔最后一个考场了,高杨苦中作乐地想。

睡到中午还不见醒来的样子,高杨觉得不能放任他继续睡下去,摸了摸他的脸发现没那么烫了,但呼吸热的像炙烤。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高杨心酸。

孙向晚醒过来发现她还在家里,大发雷霆,让她去考试,高杨倔强说不,大不了开学一起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孙向晚骂她没出息,高杨忍住反嘴的冲动,心想他是病人,我不和他计较。

孙向晚那样子恨不得亲身上场替她去考试,虽然他早上也这么想过,但被高杨竭力阻止了,发着烧还想去学校,是不是想被送进医院?

这么一句话让孙向晚消停了点,他默了很久,开口问高杨:“是不是我不做什么,你也不做什么?”

“我放心不下,再说,一次考试算什么呢?”高杨道。

“如果这次是高考呢?”孙向晚眼睛凝视高杨,“难道你也这样放弃?”

“如果这是高考,你处于险境,我也会这么做的。”高杨注视他的双眸,“是你说过共同进退同甘共苦的,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不论任何时候。”

孙向晚微微抽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两人颇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高杨感觉从这里开始,她有些不理解孙向晚的想法。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理解不理解,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焦不离孟,秤不离砣,总归不会扔下另一个人不管,索性晾着孙向晚去想清楚,身外之物重要性不及家人的道理。高杨又去引了个火,火炉烧起来,屋子里又暖和了一些。

屋子里烧火好处是暖和,坏处是干,尤其是孙向晚炎症一直没有彻底退下去,经常口干舌燥,喝白开水之后会不停的去厕所,搞得他有点痛苦。

但又不能不喝水,所以只能这么忍耐着,除了白开水,就是喝药,后者的痛苦让前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有对比才有差距,在中药面前,白开水都显得农夫山泉有点甜了。

孙向晚开始口腔溃疡,嘴巴的左边右边还有舌头上都是,痛的他话都不想说。他眼睛时常分泌的那种脓液终于渐渐消失,高杨觉得这是转移,不过能转移也是好事,大夫说症状正在减轻。

领成绩那天高杨没去,她跟老师说孙向晚拉肚子导致高烧不退,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正好顺到寒假开始,去把寒假作业领回来,两人开始蜗居生活。

“你臭了。”高杨嗅了嗅空气,有点嫌弃的说。

孙向晚的脸都绿了:“你嫌弃我?”

“不不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高杨立刻否认,刚才的表情回收,“我只是在说,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

“好多了。”孙向晚收回了刚才的后娘脸,拿起床上的书看。高杨不让他出门,他感觉自己快憋出毛病了。

“今年我们回小院过年还是在这里?”高杨手上在织毛衣,她接了两个活,手工织毛衣,比较高级的羊毛毛衣,别人买线雇人来织,一件手工费是四百,高杨接了这么个活,琢磨着寒假二十四天,怎么都能织三四件吧?

“留这里吧,不来回奔波了。”

“嗯。”高杨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视线仍放在手上的毛线上。

想的时候很美好,织起来简直要吐了,孙向晚没有嫌弃这是女生干的活,而是兴致勃勃帮她织。他很聪明,学了一会儿便会了,高杨怕他织错,让他先自己练一会儿再上手。

大不了织错了到时候拆线自己来,反正一根毛线织一遍还是两遍基本看不出来。

这东西很费眼,尤其是晚上,高杨晚上打了几个小时再也受不了了,眼睛都瞎掉了。

于是她改成了每天早起起床织毛衣,被孙向晚发现,打不得,骂不得……一口气憋回肺腑,差点把自己气到。

会发生那天的意外,也是因为这件事。

孙向晚身体没痊愈,晚上低烧不断,高烧却是不再持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将痊愈未痊愈的时候,人会渴睡,疲惫,头脑昏昏沉沉,不怎么醒人事。高杨也在连轴转的生活压力下睡死,警觉性不高。

高杨那天添了个煤火,忘记堵口了,烧的有点旺,屋子里积聚了一氧化碳,几人中煤毒,短暂性昏厥过去了。

孙向晚在长高,夜里腿不时地抽筋,那晚赶巧,腿脚的老毛病复发,活生生把他疼的打滚,摔在地上,清醒过来,闻到空气里味道不对。他吓了一跳,挣扎着去开门。凌冽的寒冬的风吹了进来,让人浑身打颤,他把高杨拖了出去,又进来弄金孟。

三人在门外经受寒冬带来的酷刑,惊魂甫定,太阳还没升起,正是夜的最深处,那一刻孙向晚无比感激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腿痛,它至少让他们仨捡回一条命。

高杨把炉子搬了出来,从屋里拿几件衣服出来,等屋里空气散的差不多才回去,门没敢关,内心一直在后怕。

劫后余生,真正的劫后余生。

孙向晚这夜过后病倒是神奇般的抽走了,大概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命真大。”孙向晚唏嘘。

“九九八十一劫难还没走完,”高杨道,“老天爷也不想收回我们。”

火又被放到了门外,屋子里冷的骨头疼。这边的墙壁薄,冬冷夏暖,本来因为孙向晚的病情想着留在这里过年,这样就不用来回奔波。结果过年厂里放假,到年初六才开始上班,看门大爷也要离开。没有饮用水是没办法生活的,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搬回老区小院过年。那边御寒条件比这边还是要好些,况且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推了,能多住一天是一天。

这个冬天所有赚钱的营生全部放到了织毛衣身上,金孟不时的外出,高杨不知道他在哪里游荡,他今年十岁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高杨管得了他的身体管不了他的心,只能想着他不惹事生非就好。

有些东西果真不能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