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溜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挡住，高杨目瞪口呆：“我也正要压这个，你压了我怎么办？”
“谁叫你慢半拍，只能挑剩下的那个答案了。”孙向晚眯起眼睛，“所以现在开始倒计时，你可以想想我想实现什么愿望，如果你猜对了，我就放弃这个愿望，怎么样？”
高杨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不吃亏，点头应允。
孙向晚嘴角勾出一抹笑，好似山水画中一缕淡墨泼上去，让她小小惊艳了一把，但这没有妨碍她思考，她隐约觉得自己被设计了。
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好愿赌服输。高杨也不期待自己赢，反而想快快输，这样同学的钱就回来了。
高杨虽然和她交情比较浅，但也隐约听到她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这半年根本没有回家，一年只回两次家，一次寒假一次暑假。这两千块大概是她下一年的生活费，现在可能打了水漂，意味着本来家里的困境再次雪上加霜。
晚上八点的时候，班主任进来找那位同学，把卡给了她。
高杨松了口气，孙向晚眼带笑意，对高杨做了个口型：你输了。
“好吧，愿赌服输。”高杨举手示意自己投降。
教室里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当除了高杨和孙向晚以外的最后一个人离开时，孙向晚忽然从桌面下扯住高杨的手，低声道：“是时候兑现赌注了吧？”
“我不是还没猜吗？”高杨看着他靠的越来越近的脸，心脏砰砰跳，说话干巴巴。
“你猜？”孙向晚眉梢一挑，示意她随便说答案。
猜什么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高杨此刻内心泪流满面，努力去靠近孙向晚的想法，“嗯……吻我？”
孙向晚一脸“看吧你终于说出来”的表情，拉着她的肩膀让两人距离靠近，侧头含住她的嘴唇，还不忘在零点五厘米处戏谑，“我感觉我有点吃亏，我是在满足你的愿望诶……”
高杨被他这么一说闹的满脸通红，还要时刻警惕前后门会不会有人来，脑中混乱一片。然而接吻本身就是一件消耗氧气的事情，大脑供氧不足便会造成头晕目眩，到后来她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然后孙向晚忽然松开她，手上竖着十六开本的生物练习册，一本正经道：“嗯，这个问题，你难道忘了草履虫是单细胞生物了吗？”
高杨先是迷蒙，过了一秒钟将离家出走的神智从游离的空气中拉扯回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推门进来了。
“啊，原来如此。”她假装恍然大悟，孙向晚一副诡计得逞的满足模样，高杨使用倒带神技，回放刚才孙向晚说得话。
……
鬼才是单细胞动物啊，这家伙坑我智商呢！
她忿忿不平，孙向晚却立刻站起来收拾东西，还装模作样地彬彬有礼道：“还有其他问题吗高杨同学？”
没有了，问题早就被你坑死了……高杨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心想为什么他能做到一心两用，我却不能呢？
或许是因为攻势主动，守势被动，要想改变局势，就要攻守逆转……休想！
“还没回去呀。”班主任的声音响起。
高杨灵魂在颤抖，立刻挺直背，脸颊上的潮红褪去，此刻面色如常，应答自如：“没呢，马上。”
“学习累不累呀？”班主任发现教室除了他俩没人自习了，表情似乎有些不满，“怎么只剩这点人了？我看其他两个班住校生还在自习，哎，咱班同学是不是都在操场打球？”
“应该……是吧。”高杨有些不确定，心中却想着让班主任快快离开，她简直待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不是走读吗？待到现在呀？”班主任又问道。
“嗯，教室有学习的气氛，想把今天的问题都解决了再回去。”孙向晚应答如流，他神色简直无懈可击，高杨松了一口气。
“哦这样啊。”班主任脸上带上了笑容，她对孙向晚一项放心，他可以说是班上最有自制力的学生了，尽管年龄小，但秉性沉稳，几乎所有的老师都看好并看重他，“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要懂得劳逸结合。”
高杨听的心中窃笑，这话放孙向晚身上是要劳逸结合，到其他人身上大概就成了“怎么还不去学习”，孙向晚的存在永远意味着“别人家的孩子”，这会儿想到受苦受难的不是自己一人，忽然有那么一点安慰了。
“会的老师。”孙向晚礼貌道，“那我们先走了，老师。”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把门窗记得都关好。”班主任离开教室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杨一眼，让高杨不寒而栗。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她来的？”高杨有种被抓到的感觉。
“她推门的时候。”孙向晚旁若无人，怡然自得。
高杨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继而盯着那扇门，有点哀愁：“你说她会不会发现了？”
“怕什么？”孙向晚不甚在意，“难道怕拆散我俩，然后成为苦命鸳鸯？”
“一边去，都这时候了，就别再打趣了。”高杨惨兮兮地哀嚎。
“走了。”孙向晚过来牵她的手，两人去车棚骑车，高杨载着孙向晚回家。
只听到车后座上的孙向晚徐徐说道：“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根本没有家长来忧心早恋，又不会像衡水中学那样男女同学在一块呆五分钟以上抓走处分记过。”
“也是哦。”高杨忽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说不定等我们毕业后学校会这么干。”孙向晚若有所思。
“为什么？”高杨不解。
“因为学校的高考成绩在越来越好啊。”孙向晚给她分条析缕，“一旦好了，就会想着更好，本来体制上就向衡水取经，取得成功就会觉得对方是正确的，然后更靠近那所学校的作风——循环往复，就成那所学校的复制体。”
“我感觉现在挺好的。”高杨感慨，“学风自由一点是好事，真不愿意学校改变。”
孙向晚对她的说法只付之一笑。
改变或者不改变，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他们能做到的，就是走稳脚下的路，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能够不被别人挤下桥去。
今年冬天没有雪，干冷。
那助学金的四千块钱放兜里还没揣热，朱小野就病倒了。
她这场病来的毫无征兆，下午还玩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直接昏迷过去了，嘴唇青紫，把高杨吓到了，直接打车送去医院。
朱小野在急救室内，三人在急救室门外，内心惴惴不安。
大抵他们心中都有侥幸心理，觉得日子已经这样苦了，没道理灾难会再加诸于身；又或者心想，不知道病情，大概活的更长些，清醒最苦，难得糊涂，才会这样一拖再拖，心里分明知道朱小野大概身上有什么遗传病或者其他病症才在这时候被遗弃，但就是没有来医院。
“你说要是绝症怎么办？”高杨六神无主，有些惶恐的问孙向晚。
她至今没有对朱小野说自己可能是她亲姐姐，这无关紧要，四人在小院相识是一种缘分，近乎冥冥之中的牵引。无论有没有那层血缘关系，高杨都已经将对方认可为家人，归在羽翼之下。
“尽人事，听天命。”孙向晚言简意赅。
高杨无措的将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缓缓阖上眼睛。
急救室的门开启，高杨一下子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眼睛中带着希冀，希望是好消息。
事与愿违。
“艾森曼格综合征。”医生解下自己的口罩，宣布结果，环视三人一圈，眉头轻蹙，“她的家长呢？”
“我们就是。”孙向晚开口，“医生，这个病能根治吗？”
医生的回答很谨慎：“患者目前肺小动脉阻力指数>10woodunit/平方米，已经失去畸形矫治机会，不建议手术治疗，强行手术治疗只会加重她的肺动脉高压的进展，可能导致术后早期就会出现右心功能和全心功能衰竭，缩短寿命，我们的建议是通过肺动脉高压的药物治疗，达到延缓肺动脉高压进展，延长寿命。”
“还有……多长时间？”高杨声音带着颤抖问医生。
“这个要看临床效果了。”医生小心选择词汇，“她已经暂时转入病房，目前没有大碍，之后会针对病情开药。”
“住院要住多久？”不论多残酷，都要在现实和理想生活间权衡利弊，高杨在算住院费用，这决定要去银行取多少钱，接下来要做什么周转。
医生深吸一口气，环视三人，目光悲悯：“来我办公室说吧。”
金孟手握紧又松开，复又握紧，低声对高杨道：“大姐，我去守着小野，万一她醒来看不到我们……我担心她害怕。”
“a204病房。”医生开口。
“去吧。”高杨疲惫道。
金孟转身就跑，医院地面滑，他差点摔倒，跑到楼梯口，一步三个台阶往上跨越。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