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自己记忆混乱了。
还是说历史有假?
“那你进宫做什么,司空府可是在城西。”
“那贼守卫严密,我杀不进去。”华优挽了一个剑花,又是牵动了伤口,“可是只要我杀了皇墙内那位,曹贼便会失去大势。”
“你倒是想的不错,谁人教你的?”荀之将腿束上,有些好奇,这舞刀弄枪的女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我自己想的。”华优看着荀之从床上坐起来,顿时,又是眉头皱了一下。
荀之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刚想继续去说,却听得殿门口开始有了光亮,一队人慢慢的靠了过来。
华优顿时紧张了起来,然后拿起宝剑,把剑横放在荀之的脖子上。
荀之真怕这黑灯瞎火,华优稍微握不住剑,自己可能就得横尸当场。
“荀大人在吗?”来人是禁军将领之一,在屋外,声音如金石,要将窗户碎裂。
“嗯?”华优看着荀之愣神,当下就是拿剑摆了摆。
荀之当下就是有些恐惧,这娘皮,再不小心把自己给剁了。
“怎么?”荀之应声。
“司空有请。”禁军将领依旧高声。
荀之呆愣当场。
荀之自然知道华优紧张的原因,但是他现在的紧张感又怎么能比华优少呢?
对于曹操这个人物,荀之一直都是抱着畏惧和崇拜的,上一世他看三国演义,只觉得刘备虚伪,孙权自傲,唯有曹操,一代枭雄,让他极其喜欢。
这一世,莫名其妙自己一个小卒成了汉室走犬,站到了曹操的对立面,顿时,那种对曹操的崇拜,成几何倍的成了恐惧。
华优看着荀之陷入了呆愣,外面的将领有些不耐,都快要闯进来了,当下心一急,也不管不顾,直接又将宝剑插进了荀之的小腿里。
荀之还没来得及叫,就被华优拿着刀给威胁了回去,当下就是愤愤然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看着将领正错愕的看着的小腿冒血,荀之抬手轻咳了一声,生压着小腿传来的剧痛,朝着殿门外走。
将领慌忙赶上。
荀之看着隐隐隐隐有将自己围在圈子里的甲士,心里却是越发平静起来,看来这位大枭雄,真的是想要在宫中开始一些动作了。
只是这动作的先兆,是要杀鸡儆猴吗?
荀之自认为并不聪明,更不认为这个时代英雄都是傻瓜白痴,如果没有带着几千年后的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自己可能在这大世下,活不过几年。
现在他隐隐有些自嘲,自己这番去见曹操,要是说了让他杀了刘备,会不会历史被改写?
这样,自己还能算蠢人吗?
不过想来也是觉得可笑,曹操怎么会听一个卑贱的汉室走犬的话呢?
除非,他也是穿越来的。
带路的将领并没有将荀之带到宫外去,而是直接朝着未央宫去了。
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就在眼前,荀之却是更加平静了,他想,他崇拜的英雄,应该不会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但是,历史也是人写的,谁又能保证呢?
荀之只能依靠陈寿不像罗贯中那样是个满口胡诌的人。
台阶很长,很长。
荀之每一步迈上去,腿上的伤便会加剧一份,不过比之心里的压力,这点痛不足挂齿。
荀之一直仰着头走,他想要看穿那殿门,想看到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傀儡皇帝、自己的好友刘协,也想看到那坐在殿中蒲团上的曹司空。
“荀大人,进去吧。”将领毫无尊敬可言,只是催促。
荀之手搭在殿门上,推开一个人宽的位置,就进去了。
刘协不在!
荀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只看到一个中年人身披盔甲,扶剑而立在那皇座之旁。
纵然是离得远,可是荀之又哪里不知道,这人,便是将来三国大世中最威武之人。
当下便是跪了下来,以面俯首:“臣见过大司空。”
“你便是荀令君的侄子,荀之?”曹操不动身子,依旧是保持那副样子,只是声音响亮,震的荀之耳膜都有些痛苦。
“是。”
“小子今年几岁了?”
听得这话,荀之心中一惊,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不过低着头也没有人看见,只是如实回答:“今年十五。”
“十五?”曹操终于有所动,一只手从剑上拿开,扶了扶额头,“我十五岁时,还在斗鸡遛犬,你却已经为庙堂一吏了。”
荀之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曹操到底所为何事,如今他越是不说正事,荀之就越感觉到悬着的心不能平静。
“抬头!”上首的曹操声音突然大了些。
荀之不敢耽搁,只是收拾衣服,将头抬了起来。
“你说,我曹操和君到底谁才是这汉室走犬啊?”曹操将剑从剑鞘抽了出来,把剑横了起来。
荀之眼皮子剧烈的抖动了两下,他不知曹操是何意,但是那剑已经出鞘,势必是要见血了。
见得荀之发愣,曹操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就大笑了起来,“枉我曹操自诩英雄,却忌惮你一个童子。”
“叔父大人只是让我进宫服侍陛下,绝无和司空作对之意。”荀之早些日子就听荀彧告诉自己已经成为曹操暗子的消息,当下也只能是乱表忠心了。
“哦?那你荀之这条命,归这天子,还是归我曹操呢?”听得荀之开口,曹操来了兴趣,也不想继续恐吓,只是兀自在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把长剑搁在了龙椅上。
“荀之这条命,是叔父大人所救,自然也是归叔父大人所有。”荀之讨厌做这种选择题,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曹操放心。
“哦?那你说,荀令君的命,是归天子还是归曹操?”曹操看着荀之,脸上带着戏谑,他看得出来荀之在强装镇定。
“叔父一心在汉,命也不归天子,归大汉。”荀之终于是鼓足勇气,去抬起头将目光望向了曹操,虽然依旧有些闪躲,但终究是进步了,“所以,司空大人还要继续问臣下,司空大人您是否属大汉吗?”
“我自然是属大汉的。”曹操倒是出乎意外的没有继续去反驳或者追问,只是听得荀之这般露骨的诘问,神色略微暗淡了一些。
“大人,这大汉天下气数未尽,叔父未必是刚烈之人,但却也宁折不弯,若你不能许他一个愿景,即扶汉而起,就不要再给他希望,让他回乡。”荀之停了许久,想到后世书中被赐死的荀彧,心中不忍,虽然身卑言微,还是说了出来。
曹操的脸上的神色终于是变了。
荀之却是已经决意到底,这条命本来也是荀彧捡来的,自己两世为人,深知生命珍贵,但也想做点事情:“望司空大人......”
“住嘴!”曹操那张脸上,神色终于是变了:“这天下,岂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乱世将至,大汉将覆,这难道是假的吗?我曹操躲不掉这乱世,荀令君就躲得掉吗?”
荀之闭住嘴,他本也不认为自己一席话就能让曹操放过荀彧这般经天纬地的大才。
他同样不知道,荀彧会安心的就此去山野盖一间竹屋,然后三亩田,静观天下风云吗?
乱世将至,是啊,乱世将至。
奸雄曹操躲不过,王佐荀彧躲不过,哪怕是一个小人物的荀之,更是躲不过。
他们,都是被时代操控的人,只是,有些人喜欢去折腾罢了。
荀之神色黯然。
许都的雪总是来的不经意,太阳仿佛是打了瞌睡,转眼,天已经再度暗了下去。
距离曹操入宫已经是半月前,这次入宫,除了让刘协见到荀之的时候面色有些略阴沉以外,并没有其余的什么影响。
掌灯的小宦官提着油满宫的跑,但是这许都皇城里,那种冷清是盖不住的。
荀之坐在台阶上,兀自望着满天大雪发呆,他想起荀彧交给自己的命令,那一部分甲士,不知道是不是贾诩故意为之,总之是安全的进了宫内,各个都是方年满十八的人,但是却都是精挑细选的死士。
荀之知道贾诩的眼睛总来没有离开过这皇宫,他也不认为叔父和自己能有本事瞒过贾诩这一层来暗中培养力量。
所以,这一切都是贾诩默认的,或者说,是曹操默认他们做的,现在做的一切,都在曹操的忍耐范围之内。
曹操走之前,交给自己的命令,也只是让自己保护好汉献帝刘协。
都仅此而已。
荀彧和曹操达成了一致。
因为他们不管有什么样的想法,汉献帝都是他们必须要去保护的存在。
“呦,这不是荀大人嘛,怎么着,又在想什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荀之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个美得不像话,却极度不照顾人感受的疯婆子,华优。当下便是选择无视。
“本姑娘好不容易偷了件漂亮袍子出来,给你个土包子见见什么叫做美人,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华优玉雕的脸上浮现不悦,不知道从哪里就是把剑掏了出来。
“宫中甲士巡逻,若是看到你持剑,我保不了你。”
荀之心里烦,也不愿意和华优多做纠缠,这疯婆子如同把许都皇宫当成了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反正是没有一丝办法了。
“你不保我,我就把你和袁绍密使会面之事告诉曹操。”华优看着荀之一脸淡漠,跺了跺脚,软剑插回了身上衣袋。
“且不说司空大人是你仇人,难道你认为司空大人会不知道袁绍密使入许都的事情吗?”荀之回头望向华优,又是低下了头,这娘皮,长得真是祸国殃民。
“呦呦呦,谁不知道你荀大人是汉室走犬,又是那曹贼的暗子啊,吃两家饭,你可真自豪。”
“若想以后继续在许都皇城内留着,就应该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姑娘,自重。”荀之听这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华优的话不无道理,但自己无力改变。
再三日,袁绍密使入宫见刘协,自己那把刀,真的可能要见血了。
再过月余,就是新年了,建安三年,这朝堂,怕真是要乱了。
荀之只怕,曹操即将去攻张绣,是否还会铩羽而归,失去自己的最得意的儿子曹昂,然后再失掉自己心腹大将典韦?
而那时归来的曹操,会如何血洗许都,来平自己的愤怒呢?
荀之害怕再看到曹操,那种无形的恐惧让他至今都有些惊颤,他荀之明知曹操不会杀了自己,但是他还是压不住恐惧。
脚步轻移,荀之抬头,已经是走到了一处幽闭的庭院内,也是不动神色的继续做着望漫天大雪。
直到衣服上盖满了雪,脆弱的身体止不住的咳嗽,这才抖落身上的雪,湿着身体,钻进了一处假山之中。
朝着假山一阵摆弄,一个小口出现其中,荀之回头望望,便是直接钻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一处足有偏殿大小的洞穴呈现其中,灯火明亮,空气中只有血腥之气。
荀之尽力让自己忍受这样的环境,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自己只是在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所以这条路上就要有些人铺路。
但是当他看到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到脚下的时候,心却猛然颤了一下,脸色终于大变,抬头,只见的无头尸体从身侧倒了下去。
而那另一名持刀的勇士,正是大口喘气,脸上不带一丝感情,脸上的血任它随便滚落。
“荀大人,入宫百名勇士,厮杀至今,只剩七人。”一人带头站了出来,看到荀之有些神色不自然,便是明了一些:“你们快去换衣服。”
“庞统领,且住。”荀之喊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去忍受这样的环境和这样把人当牲畜的境界。
七人列队,加胖统领庞故,共有八人。
但是这八人,站在百人的血肉堆里,真的是显得很小。
他们是胜利者,他们的刀子是这里最锋利的,他们的心机是这里最深沉的,他们暂时的让自己的脑袋顶在肩上。
“你们恨我吗?”荀之声音很缓,他想尽量用冷静的声音去说,但是看着那八个人,他却是很难不去生出愧疚之情。
“令达即行。”众人的声音异常的整齐,这是他们的信条,他们怨不得。
荀之看着他们,只觉得一阵心纠,自己还真是一个扶不起的废物啊,若是那些天下英豪,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几十人的死亡而不能自已呢。
自己,真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
“你们还有家人吗?”荀之收住心神。
“他们都是孤儿,是令君大人从死人堆里抱回来的。便是在下,也是其中之一。”庞故脸上看不出一丝神色,脸上的刀疤的血却因为心绪不宁而溅射出了不少。
“那,你们有名字吗?”
“除了在下,其余诸人,都是没有名字的。”
“那,从今天开始,你们从庞故之下,皆为荀氏,按年岁长短,分一之七为名。”
“大人,这...”下首个人,都是神色一震,他们入荀氏一族已经多年,但只是豢养的死士罢了,他们虽认为自己是荀氏之人,但是如今却有了荀氏这一姓氏,感动莫名。
他们并不怀疑荀之说这话是否能够被荀氏承认,他们只知道,自己是有名字的人了。
“荀一,不错的名字。”七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不过二十岁,舔了舔嘴巴上的鲜血,浮现一股人性的笑容。
“三日后,随我诛贼。”荀之转身,出门,刮进来的一阵暴雪中,隐隐约约有这一句。
“那,便诛贼。”洞内八人,神色各异。
许都天气是最怪的,冬日里雪来的慢,一旦来了,却是三日不绝,皇宫尽是被雪覆盖,厚至小腿。
对许都皇宫的人来说,今天也是极其普通的一天,唯一不同也是司空曹操借刘协之名,取消早朝,也算是体恤那帮老臣老胳膊老腿了。
一个押蔬食进宫的小宦官即小黄门,领着几个寻常的小厮进了宫。
出奇的顺利,甚至宫卫都因为这冷的天气反应似乎变得迟钝了,随便望了几眼只是摆摆手让他们就进去了。
荀之站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个扫把,低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扫着地上的积雪。
身后刘清小公主正坐在扫过的台阶上,手里摆弄着雪团子,一脸的稀奇。
荀之在等。
在等刘协去找他一起去见“秘密”进宫的袁绍密使。
不过眼见着略过房顶的庞故朝着自己发出的手势,他就已经知道,刘协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上次曹操进宫,让刘协本能的开始排斥荀之。
荀之将扫帚插到了已经扫成一山堆的雪上,然后搓搓自己有些发紫的手,哈了口气,再摆摆衣服,尤其是摆正了自己的荷花容臭,继而端正了帽子,回头,朝着未央宫去了。
刘清瞧着荀之要走,刚要呼喊,不知道怎的,脖子位置就是挨了一记手刀,直愣愣倒了下去。
“华优姑娘,刘清公主交给你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流血。”荀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华优嘀咕一声,只是低下身子抱起了刘清,看着荀之已经失去了背影,越发觉得自己只是个受差遣的小吏,嘟囔着嘴,却也是没地方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