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一幕，陈楠怎么看怎么觉得荒唐，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像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修杰在梅林之下与陈楠义正辞严说的那句“不行”还犹在耳中回荡，面前的一切又和他之前的做法说法形成了极其巨大的反差。
他一时间竟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怕不是在做梦吧？
陈楠被这一连串的事件搅得心湖起起伏伏，情绪就像是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糊涂了开来。
就连公冶子都为此惊了一惊，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修杰，有些糊涂地问道：“不是你带他回来的？”
修杰摇了摇头：“是我带他进来的，但不是我带他回来的。”
公冶子恍然大悟，极有深意地盯着修杰看了两眼，又转过头，朝着陈楠，这一次却又极其痛快地换了个说辞：“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几件事情。”
陈楠头脑里面一团浆糊，怎么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想着等到回去见了独臂师叔祖，要问个明白才行，而今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忙不迭回道。
“师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能答应的，必然答应。”
公冶子推了推修杰，翘了翘下巴，示意自己清楚了，意思也表达了，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去。
修杰犹自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又转到了剑炉后面，滚滚热浪袭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公冶子这才扭头看着陈楠，很是光棍地说道：“你先别忙答应，我的条件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满足不了我的条件，万事皆休。”
“师叔但说无妨。”陈楠神情一凛，喜意收敛，表情逐渐严肃，这才想起来，独臂师叔祖当初说的面前这位有着大师头衔的师叔的秉性。
公冶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虽然看在修杰的面子上，把自己说的话又收了回来，但看他的表情，依旧对帮陈楠铸剑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走到石桌旁边重新坐下，端起桌上那近半米高的大茶壶“咕噜噜”猛灌了几口水，把茶壶重重放下，头也不回地问陈楠。
“你知道压山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么？”
陈楠跟着走到他的身边，微微侧着身子站着，闻言摇了摇头：“师叔祖只是把压山石给了我，我还不曾知晓它的来历。”
公冶子上下打量了陈楠两眼：“看你的模样，是气修入门？”
陈楠点了点头，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用意何在。
“气修入门，却有一身蛮力，看样子，这压山石的苦头吃得挺多的啊。”公冶子调笑了一声。
陈楠附和着笑了笑，依旧没有出声。
“你也别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婆婆妈妈地看着就来气，我既然答应你了，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说出去的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不用这么小心。”公冶子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补充了一句。
“就算你现在骂我个狗血淋头，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陈楠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倒真没和公冶子说的一样，敢当面骂了试试看。
当然，若是换做公孙来，那就说不准了。
公冶子也没指望陈楠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他继续解释道：“世上名山大川，自有龙脉藏于其间，山川崩坏，龙脉见天日，山者化作压山，水者化作凝沉，都是世间一等一的重宝。”
“压山为体修锻形，凝沉为气修化府，两者用在恰当之处，相得益彰，但万一用错了地方，便是锥心刺骨的酷刑，会对元修自身的实力造成跌落，严重一点的，心神没有那么坚固的，甚至会造成跌境，修为一落千丈，再难往复。”
“世上都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武道修为是上山艰难下山易啊，为此停滞不前，抱憾终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还是有道理的。”
“扯远了扯远了。”公冶子说着说着，自己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所以说啊，这压山石为一山精气所在，还不是每一座山都有资格孕育的，如你手上这块压山石，之前所压的山，必定是不朽城来去峰那种层次的顶尖洞府福地，可惜啊可惜，这种钟天地造化的福地也有崩碎的一天……”
公冶子说着话，还一边摇头感慨了一番。
“你想要把这样的天地宝物融成兵刃，难，想要融成名器，更难。”
公冶子把话题慢慢引了回来：“但我是谁，我好歹顶着个大师的头衔，多少有些办法，想让我帮你炼器，简单，但你不是我看对眼的人，所以我要找你收一些报酬，理所当然。”
公冶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陈楠的表情：“而且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问你要的这些材料，也大多是炼器所用，到了我手里的时候，也就剩个边角料，还得看我手法利索不利索，也不算占你便宜。”
在乌鸦酒馆待得久了，习惯了接任务，交任务，陈楠对这种赤裸裸的交易，倒是比各种人情往来来得更习惯一些。
公冶子话说得中肯，其实他都不需要解释，陈楠也能理解。
他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合情合理，单单只是材料的话，师叔若是不够，尽管说便是，报酬可以另算。”
公冶子心中看陈楠便顺眼了一些，他摆了摆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既然这么说了，就这么定吧，报酬我到时候自然会从材料里面扣除就是了。”
陈楠还想说些什么，公冶子便有些不耐了：“你也别跟我墨迹，听我把这些东西说完。”
陈楠果断闭上嘴。
公冶子继续说道：“山势沉重，压山石更重，这么大的一块压山石，若是铸成兵刃，只怕你即便提得动，也不适合长期作战。”
“我需要成年的雷兽脑后往下三寸的雾静丝三两，雷兽实力不高，但颇为罕见，难的是怎么找寻，这藏器山后山之中便有一处它们的栖息地，到时候你去取就是了，须得注意这雾静丝是可长的，你别坏了那些雷兽的性命。”
“然后便是产自太玄洲的银离玉，倒是不算太稀有，只是自此与太玄洲相距数十万里之遥，运途遥远，难有渠道，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你自己想办法，有多少弄多少。”
“再就是兽面血玄晶，这个就难一些了，非贯通境凶兽体内不能孕育，而且还和这压山石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不是每一头贯通境凶兽体内都有的。”
公冶子说着话，还朝着面色越发沉重的陈楠眨了眨眼睛，一点没有长辈的风范：“不过你运气好，我恰巧知道谁的手里有这么一块兽面血玄晶，足够你用的了。”
陈楠连忙问道：“不知是谁，还请师叔明说。”
公冶子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当然，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他痛快地回答道：“你想要这个东西，就去坐云阁一趟，里面有位和孔师叔一个辈分，甚至更高一些的老前辈恰好收藏了一块极品兽面血玄晶。”
陈楠听得目瞪口呆，嘴里的苦涩一直苦到了心里，盘成根，恨不能立刻开枝散叶。
这哪里是要什么材料条件啊，分明就是要他陈楠的小命啊。
且不说那样的存在，给不给他一听就很珍贵的兽面血玄晶不说，就连搭理不搭理他，都是两码事啊。
只是容不得陈楠多想，公冶子又继续开口说道：“还有……”
“还有！”陈楠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师叔，你是不是记错了材料啊？”
公冶子瞪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罕见的笑意：“没大没小的，我怎么可能记错！”
陈楠瘪了瘪嘴，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如果说他一来的时候是那朝阳，散发着蓬勃生机，那么现在么……唔，最多也就是块快要熄灭的木炭吧，黑不溜秋的，带着灰白色的粉末，一碰就散。
公冶子把一切看在心里，稍稍安慰道：“你也别忙着泄气，这最后一件事情么，对别人来说挺难，但对你来说应该算是简单了。”
陈楠勉强打起精神。
“我方才与你说压山石，凝沉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想让我帮你铸兵刃，以压山石为主体，我得要一些凝沉水为辅。”
“这哪里简单了？”陈楠忍不住尖叫。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没定力。”公冶子拍了下桌子，怒道。
可惜有了之前躲避修杰的滑稽模样打底，公冶子现在在陈楠眼中的形象与威慑力实在搭不上边。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也不多纠缠在这一点上面，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拿不出凝沉水，我倒是有替代品，效果么，自然比不上凝沉水，但也马马虎虎够用。”
陈楠试探着问道：“那是什么？”
公冶子没有正面回答陈楠的话，只是悠悠说道：“这大日灼灼，为天之心，云雾袅袅，为天之意，若是你能说动某位贯通，愿意帮你去天上采撷重云之意三朵，你想要的兵刃，就成了，这比买卖，可做得不亏吧。”
陈楠想了想，面色逐渐变得坚毅，他豁然抬首，咬牙说道：“成交！那这压山石，我就先放在这里了？”
公冶子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你放在这里就放在这里吧，不过我的条件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
陈楠这才反应过来，公冶子说到现在，说的不过是一些所需要的材料罢了。
他并没有表示不耐，反而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了极好的耐心，他点了点头：“师叔请讲。”
公冶子对陈楠的表现似乎有些满意，他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最后一个条件，日后若是修杰有大难临头，他必然不会来求你，但你得自发去帮他一次。”
陈楠这次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答应痛快：“好。”
公冶子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双手环胸，眯着眼睛看着陈楠把压山石放下，扭头朝着外面走的时候，突然又问了一声。
“哦，对了，你想炼什么？”
陈楠转过头，这个时候才表现出少年风气，如那出鞘利刃，意气张扬，夺目钻心。
他带着说不出的自豪。
“我要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