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一噩耗,三人的讶异程度与林初旗鼓相当,连素来稳重的傅须庭都差点把盘子掉到地上。
“什么意外?跟团观光时被石头砸死的吗?”他问道。
“不,是在房间睡下后,运行中的吊扇砸了下来,据说是当场身亡。”
“吊扇啊……”他喃喃道,“我读书的时候,经常会幻想开动着的吊扇会不会坠落下来呢。”
“这种童年噩梦还真的会发生啊……”白昕祎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追问道,“那么老师的女儿呢?也和夫人一起……吗?”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艾艾正巧去起夜,躲过一劫。”林初万分感慨地说,“不过回卧室后就看到了这一幕,一定受到了很大创伤……”
“孩子没事就好!”胡勋也大舒一口气,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对了助手小哥,据你所知,张本清喝咖啡吗?”
“应该不喝,说是咖啡会引发心肌病变——老师的心脏素来不太好——啊,这件事老师从没有对外说过,大家可千万要保密啊!”
私家侦探猛地一拍手,摆出一副大案告破的派头,故作夸张地说道:“难怪如此!”
“怎么了?”
“张本清不喝咖啡,并不是出于心脏原因,而是因为他是个异种啊!”对方自诩为神探,得意洋洋地分析道,“一定是用意念进行的超长距离杀人!”
“超长距离杀人……?”
“差不多就是类似的能力吧!”侦探沾沾自喜道,“不知道举报死去的异种会不会有奖金……”
“这种说法也太不负责了吧!”白昕祎听到“奖金”一次,她突然怒火中烧,“仅凭老师不喝咖啡就断言他是异能者,而且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意念杀人’……即便是异能犯案,你也至少该说明清楚他拥有什么异禀?还有,为何在死后凶案仍在发生?”
“可能是怨念之类的……我怎么知道!”面对气势汹汹的她,胡勋不由变得畏缩起来,“这只是一种推测而已,小姑娘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请不要做这种不负责任的推测!”她几乎是在用吼的。
即便知道自己的行为过激,可身为异能者的白昕祎确实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怒——世人已经习惯于推卸责任,只要遇到哪怕一点点无法解释的现象,就一股脑地推到异能者身上,接下来就是“疑人偷斧”的死循环。而当提议面临质疑时,便会用“我又不是异能者!”、“异种的能力花样百出”来百般搪塞。
说到底,异能者如今落到这种被人万般摒弃、甚至时刻面临追捕的境遇,个中原因有多少是来自这种不负责任的推测呢?想到这里,她的怒意又突然被哀伤所取代了。
傅须庭像是察觉到了白昕祎的负面情绪,恰时拢了拢她的肩头,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令她感受到些许温暖。
“是不是异能者都无所谓,店长,我们能不能抓紧时间去一趟行河川?”面对二人的争执,林初显得些焦躁,“我想赶紧去看看现场实况,还有艾艾……”
他的请求在白昕祎听来更像是无声的责备——的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老师夫人“意外死亡”的事件。她看了看胡勋,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轻重缓急。
“那么,至少让我把炒饭的账单结掉。”他费劲地从口袋中掏出信用卡,见他人没有阻拦的意思,忙改口道,“哎呀,差点忘了,这张卡已经被停了!”
“炒饭不在菜单里,就算在我头上好了。”傅须庭面不改色地拎起外套,领着大家快步走向商务车。
行河川度假山庄距离仓鹿镇以北二百公里有余,与苍茫无边的平原接壤。出于生态保育的目的,临近行河川的公路夜间不设置路灯,傅须庭一路行驶得倍加小心,以至于他们赶到旅馆时,已经进入了午夜。
“全都是我们维护不当的责任。”一见他们,旅馆领班便忙不迭地致歉道,“吊扇的连接杆松动老化,电扇转起来便承受不住重量,才会酿成这样的灾祸。”
“艾艾呢?那个一起的小女孩。”林初顾不上追究死因或责任,而是急着追问老师女儿的下落。
“小孩暂时被我们安置在儿童游乐中心,一直有工作人员在旁看护。” 领班歉意地说道,“不过她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哭个不停。”
“我去看看艾艾。”他向负责人问清儿童中心的方位便急着离开了。
白昕祎将对话拉回事故正题,“您刚才说‘电扇转起来’,死者开的是电扇?房间里没有空调吗?”
“不,每间房间都安装了设备部门统一控制的中央空调,客人可自行调节温度,但无法进行开启和关闭。” 领班说明道,“其实是死者主动向客房服务提出要求关闭空调的。”
“夫人主动提出的?”
“没错,据说是觉得出风口的声音太大,影响休息。”
三人随着领班来到事故发生的房间,张本清夫人的遗体已被搬运走,带血的床单被套被一并换下,肇事的吊扇也被拆下来放置在地板上。
傅须庭忍不住责备道:“你们这是擅自破坏现场,如果警方要来调查怎么办?”
领班忙辩解道:“我们姑且拍了事发时的照片。而且这次事故责任全权由我方承担,善后工作与赔偿金的问题都已经在着手处理了!”
看到领班的态度,任谁都明白,旅馆的主张是息事宁人——毕竟因设备老旧而导致客人罹难,这种事要是被传出去,再经媒体一渲染,恐怕连老字号度假山庄的名声都会跟着一落千丈。
在外人看来,这次事故无疑是物业疏于维护而引发的意外。只是对于“谋杀”还是“事故”怀有质疑的一行人而言,旅馆的做法无疑是在毁灭证据。
领班正准备离开,却被白昕祎叫住了——
“我知道有些客人会有对于房间的偏好,请问夫人和女儿每次来贵店下榻,都是入住这间客房吗?”
“没错,这间客房原是本旅馆最引以为傲的景观房,也是张老师为妻女钦点的套房——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也让我这句话不足以为信了。”
傅须庭自责道:“也怪我,先前太笃定了。如果在长子死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白昕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她转而向领班提出申请,“我们想收拾夫人的遗物,顺便检查一下房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诸位自便。”虽然领班是这么回答的,但却难掩不情愿的神色——毕竟站在旅馆的立场看来,既已主动承担了所有事故责任,便不希望家属大费周章地进行深入调查。
“其实,我们也检查过事故发生期间前后的监控录像,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出入。” 领班在临走之前如是补充道。
如果是异能者犯案,或许并不需要本人亲临现场,所以不在场证明之类的并不可信。
可是,异能者占总人口的比例微乎其微,难道就真那么巧,在地图上仅是一个小黑点的地方居然匿藏着一个异能者?
不,算上自己应该是两个才对。
在检查房间这件事上,傅须庭与白昕祎想到了一起——他们第一时间将目光集中到了坠落的吊扇上。
仿古式的巨大凶器如同被卸下的巨轮螺旋桨一般倒在一侧,它的每根弯管和扇叶都是由黄铜制成的,其重量可见一斑。吊扇的底端还伸出一根如同匕首般的装饰物,上面的血迹已经干透,看情况估计是直接插入了被害人的胸口。
想到这里,不由令白昕祎感觉心头一紧。她重新调整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吊杆断裂的截面上。
“还以为是平滑的切口……”她有些失望,断口坑坑洼洼,明显不是利器所致,这样一来,蓄意谋杀的可能性便大幅减小了,“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事故?”
“倒也未必。”傅须庭抬头仔细观察天花板上的另一侧连接杆断口,“你看,两处断面都是中间凸起、四周下陷——这样怎么可能对接得起来?”
“对哦!”她一经提醒,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这是怎么造成的?”
“还不清楚。”他指着扇叶问道,“这是什么?”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扇叶上铺洒着星星点点的银珠,看似更像是液态,却闪烁着金属光泽。
“显然是水银啊!”一直在玩手机的胡勋发表意见,“你们忘了吗?小说手稿中小女儿是被作家毒死的。说不定现实中张本清就是打算用水银给女儿下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水银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听后都没有说话,私家侦探继续侃侃而谈——
“利用异禀远距离杀人,行凶方法也是按照自己的剧本进行的——不愧是畅销作家,这一凶杀手法足够被载入推理界的史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