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毕业季，饱满丰润的绣球花沿着错综复杂的青碎砖道拾级而上，狭窄的老街和鳞次栉比的木造商铺呈现出浓郁的老街风情。
行河川老街中出现了六名身着球队服装或学生制服的少男少女。走在最前端的一男一女俨然一对情侣，男生模样英俊挺拔，身穿的球衣上缝制着“captain”徽章，脖子上挂着的银质盾牌吊坠闪闪发亮。
“前面的小吃店里有卖纪念印章，去看看吧。”他看似在征求朋友们的意见，其实脚步早已经迈开了。
“郡司，已经两点半了，我们可是预约了三点前要去旅馆登记的呀！”他身旁的女生清纯动人，她穿着一身校服短裙，更显活泼稚嫩。
“你就是太守规矩了。”被换做郡司的少年回眸一笑，“晚一点又怎样？旅馆还会挑人做生意吗？”
“可是规定上说……”
“哎呦我说橘子，还没嫁人就跟个管家婆似的，队长可是会悔婚的哟！”两人身后并排行走着三个身穿相同球衣的少年，名字分别是向凉、栗元和方绪，他们开始纷纷起哄。
“郡司家可是那家老字号旅馆的常客，怎么会订不到房间！”
“就是说！别说晚个个把小时，就是明天再去，没准老板还毕恭毕敬地守着呢！”
舒梓橘回头，乖嗔地瞪了他们一眼。
排在队伍最后的是一名身穿学生制服、背着单肩皮革包的少年，他的个头也很高，脸部轮廓较郡司圆润扁平，而眉宇间却有几分相似，他开口道——
“橘子说得有道理，即便爸爸事先打过招呼，失信于人总不太好。”
一瞬间，氛围似乎有些凝滞，中间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前排的郡司也是一怔，片刻后，步伐越发大步流星了——
“郡驭老哥要是想去旅馆就先去吧，我们几个留在老街逛逛。”
庄郡司显然是团队中的小头目，他的论调像是大部队的行进方针。之后，大家不仅马不停蹄地逛了纪念印章专卖店，连沿途的烤丸子、竹篾制片、卡通挂件、特色冰激凌店都逐一涉足滞留。名叫郡驭的男生最终还是屈服了，他始终跟在队伍末端挪步前行，一言不发。
就这样，等到他们抵达下榻旅馆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了。
“实在抱歉，来时遇到些状况，耽误了不少时间。”面对苛责的旅馆领班，庄郡驭一脸愧色地替同伴们道歉。
“可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原本应该在三点前入住的，可是因为自身原因没能完成登记。”面对区区几个高中生，领班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在这段时间里，房间已经在网路渠道被预定一空了。”
“抱歉！是我们不对，能不能麻烦您通融一下？”老实本分的少年好说歹说，试图感化对方，连额头上也急出了汗。
“我们下不为例！麻烦您务必想想办法！”庄郡驭讶异地侧过头，发现舒梓橘也在帮忙求情，心中顿时有些感激。
领班皱了皱眉头说道：“想必诸位也知道，以我店的人气，只要有空房放出，不消半个小时便会售罄。一般旅客们为了确保房源都会提前登记入住，哪像你们几个……”
“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是一般旅客吧。”一直在旁袖手旁观的庄郡司冷冰冰地说道，他从设计简洁上品的真皮皮夹中掏出一张金卡递给对方。
“这……”领班接过卡片，表情由不屑一顾倏地变为肃然起敬，“原来是庄家公子，您怎么不早说——我这就为你们安排客房。”
在三名跟班的起哄声中，庄郡司不忘再揶揄对方一把——
“不是说已经被网络渠道预定一空了吗？”
“那种客户……”领班露出世故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只要说网络出了故障，大不了再补几张餐饮优惠券或免费spa理疗券就搞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郡司回头对郡驭嗤笑道：“老哥也真是，早点搬出身份就不必点头哈腰的了。要是让老爸见了你这幅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几个人笑作一团，身为哥哥的郡驭也只好跟在他们身后尴尬地赔笑。
“我领你们去一楼自带套内泡池的豪华间。”领班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态度谦卑地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一共定了四间双人房，郡司与向凉住一间，栗元与方绪住一间，舒梓橘因为是唯一的女生，所以单独住一间，剩下的那间房便是庄郡驭的。
“一人一间的高级待遇自然要让渡给老哥享用。”郡司将门卡往对方胸前一拍便转过身去了自己房间。
这话听上去体贴动人，但任谁都听得出排挤孤立的意味。
身为篮球队队长的庄郡司相貌俊朗，性格中又带有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人缘颇佳，呼朋引伴不在话下，再加上有校花级女友舒梓橘的助阵，更是将校园风云人物的地位坐实。
而亲生哥哥庄郡驭既没有继承运动细胞，也不像弟弟那样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弟弟的明星光环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比较，兄弟俩的不协调也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话柄之一。
晚餐之后，几人无心入眠，便聚坐在一起打起了扑克——
“又是一对，我赢了！”
“好狡猾！你的牌一开始就走掉好多！”
“该不会是动了手脚吧？”
“怎么可能！要不你来检查呀！”
……
郡驭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郡司房间嘻嘻哈哈的打牌声辗转反侧，之后，他索性坐定起床，戴上耳机看书。
墙的另一侧，赢了牌的向凉一边分发啤酒一边招呼道——
“大家碰杯了碰杯了！庆祝我们正式高中毕业！”
“耶——！”
五人的啤酒罐碰在一起，撞出白色的泡沫。在洒脱不羁的气氛带动下，连向来不胜酒力的舒梓橘也喝了小半罐。
畅爽冰凉的啤酒灌到喉间，向凉不由长哈了一口气，对郡司说道：“毕业之后，栗原和方绪决定帮衬家里做些小买卖，我么就留在这里读大学，不像你和橘子，都要远赴国外名校深造了。”
方绪借着酒气附和道：“小两口终于要远赴异国、双宿双飞了！”
“别瞎说！”舒梓橘脸色通红地朝对方扔了个枕头，郡司则顺势搂紧了女友的肩。
“真不错啊……等你学成归来，老爷子自然会将家族企业交到你手里吧？”方绪无不感慨地说道，“家大业大就是好，不像我爹妈，最多留给我个小卖部水果摊什么的。”
栗原嗤之以鼻，“你已经算不错啦！我还得先在父母的面馆里当学徒工呢！”
两人牵扯了一阵，又开始互相敬酒、致祝酒词。
“以后连发讯息都要考虑时差了吧。”嬉闹之后，向凉无不遗憾地说道。
“喂喂，说到留学……”栗原冲郡司使了个眼色，指着隔壁问道，“他不会也一起去吧？”
隔壁房间只有庄郡驭一人，虽然栗原并没有点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是当然啊……”郡司摊手以示无奈，“老爷子表示，要一碗水端平。”
栗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口中的啤酒喷在竹席上，又遭到了舒梓橘好一通抱怨。
“你说你们兄弟俩，出生前后就隔了几分钟的事，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大家笑够之后便开始感慨。
“别说你们了。”郡司也笑道，“这个问题连我妈也在扪心自问。”
众人一听这话，嘻嘻哈哈得更欢了。
仿古式样的纸糊灯罩透出昏暗的桔黄色光，偶尔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蛾子扑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隔壁房间里，庄郡驭关上灯，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