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者是亲自使用的睡眠喷雾，那么至少在喷压嘴上会留有指纹才对，而现在的情况是喷压嘴上一干二净，但瓶身上却留有指纹。
很显然，瓶身上的指纹是被人刻意用死者的手按压上去的，这样一来，大家对于“谋杀”这一结论便没有异议了。
江怀虽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但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判断错误而迁怒于他人，此刻，他反而虚心向两位证人核对起时间节点来了。
“这么说，你们第一次遇到死者是在下午？”
“没错，当时是在大堂偶遇了死者一行人。”
“同伴的身份我们稍后会确认，第二次遇到他是在……？”
“旅馆附属的、名为‘庶怀’的私家菜馆。”
“‘庶怀’啊……这种高档场合对于我们来说只有结婚才会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奢侈。”江怀的头别向卢叶山，后者忙点头附和。
“之后的细节麻烦你详述一下。”
傅须庭作为人形录音笔很好地发挥了他的作用——
“在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死者和他的同伴们入座隔壁桌，大约七点三刻的时候，他们似乎发生了一些口角，死者便离开了坐席。”
“口角？”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看起来倒不是太严重。”
“死者的钱包、笔记本这些都在，值点钱的皮带、衣物也一样没少，看来还是熟人犯案的可能性居高。”江怀皱起了眉头，令那张脸变得更为恐怖，“同行的人之间有在死者离席后尾随、或是明显对死者怀有恨意的吗？”
“恨意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也算不上是尾随吧。”
“哦？”
“同伴中有一个人中途回了趟房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死者离席之后没多久，不过八点十分便回到了餐桌上。”
“八点十分啊……那便没有嫌疑了。”
“江处长。”傅须庭谨慎地提出一个问题，“死亡时间确定是九点前后吗？”
江怀瞪了卢叶山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对方将案情细节透露给无关人员，不过他还是回答道——
“根据鉴识科的鉴定结果，确实是这样。”
“有没有可能在更加以后呢？你看，死者一直泡在温泉里，温度或许会造成判断误差。”
“这方面的因素我们已经考虑在内了。”一旁鉴识科的警员插入话题，“因为死者死亡没有超过五个小时，时间的判断上还是比较准确的。而且我们判定死亡时间是综合各项因素考量的——比方说死后僵直的程度、胃中残留的食物、还有眼球的浊化等，各项指标的腐化都符合我们所推断的时间。”
“这样啊……刚才真是失敬了。”傅须庭想了想，还是将泡完温泉后和白昕祎在走廊上遇见庄郡驭的事咽了下去。
“关于江处长提到的‘熟人犯案’，我觉得可能性很高。”白昕祎说道。
“怎么说？”
“你们仔细问问房间里，是不是有一股香水味？”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人都开始在空气中猛嗅一阵——
“好像真的是有。”
“味道似乎是从脏衣袋里传出来的。”
鉴识人员打开脏衣袋，香气比先前浓郁了许多。
“奇怪了。”傅须庭说道，“这身衣服就是庄郡驭吃饭时穿的，可当时并没有闻到香水味啊。”
白昕祎做了个bingo的手势，“这就说明他原本计划见什么人。”
死者生前为了面见某人而喷了香水，这一角度看，他杀基本已是落实了。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江怀陷入沉思时，眉头之间的褶皱能夹死苍蝇。
“估计是哪位女性吧。”傅须庭推测道，“如果是面见男性朋友，没有必要这么表现自己啊。”
这时，隔壁客房的门铃响了——“风月”和“吟景”只有一墙之隔，加上开着落地窗，隔壁的动静简直听得一清二楚。
“请问您是舒梓橘小姐吗？”
“您是……？”女方睡意惺忪。
“这是庄郡驭先生为您订购的献花，请您签收。”
还不等舒梓橘反应过来，隔壁房间的警务人员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怎么回事？”负责送花的快递员显然不明就里。
“这花……”江怀扫了一眼漂亮女孩穿着睡袍、手中捧的一大束白玫瑰，向快递员质问道，“是名叫庄郡驭的人订的？”
“……没错。”快递员附上了订单明细，订购时间是七点五十六分。
“庄郡驭……订给我的花？”舒梓橘原本就一脸倦意，被这么一偷袭更是一脸茫然。
江怀没有多话，直接从花束中抽出了祝福卡片，遗憾的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卡片上什么字都没有写？”
面对江处长的厉声质问，快递员也只好耸耸肩，舒梓橘更是一脸茫然。
“原来舒小姐叫这个名字啊……”傅须庭好奇地翻看着签收单。
卢叶山又被江处长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要带这种人来现场”。
“喂……侦探游戏就适可而止吧！”被无声责备的学弟赶紧将傅须庭往回拉。
“对呀！不要影响警方破案啦！”白昕祎也忙不迭地帮腔——再让他这样看下去，一定会记住对方女生的手机号——不，说不定已经背出来了。
“诶？我好不容易知道卡片上写了么什。”他一脸无辜地说。
江怀一听，便按耐不住好奇问道：“卡片上写了什么？”
“这张卡片要这样看……”他接过空白卡片，借了支打火机，在卢叶山“喂喂”的大呼小叫之中将卡片微微加热。
“小时候经常会做这种游戏——用细毛笔蘸橘子汁在纸上写字，写出来的字是隐形的，不过稍一加热之后……”
卡片上逐渐显出了淡褐色的字迹——“答应我”。
“因为舒小姐名字里有个‘橘’，死者才特意吩咐花房这么做的吧。”
江怀转向舒梓橘问道：“他让你答应他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她一脸莫名，“刚才小姑娘说‘破案’，难道是发生什么案件了吗？”
江处长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领她到房间看，当舒梓橘靠近泡池时，立刻出一声惊呼——
“郡驭……他是死了吗？！”
“我还没见过什么人在泡了四五个小时之后还能存活的。”他冷冷地说道。
“天哪……居然在泡澡的时候睡着……”
“看来舒小姐是在有意将我们朝‘意外’的方向引导啊。”
“诶？您这话是……？”
“死者在生前曾计划好了与某人——极有可能是女性——见面，而且现在是你收到了死者寄来的花，上面还有意义不明的卡片。”江处长加重了语气，“更关键的是，我们进来时客房门是锁上的，也就是说，只能通过你的‘风月’进入‘吟景’。”
正如之前所说，“风月”和“吟景”共享一片私密池苑，换句话说，在没有将落地窗上锁的前提下，两间客房是互相连通的。
舒梓橘结结巴巴地反驳：“可我……我没有……”
江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老老实实告诉我，昨晚九点前后你在哪里？”
“九点前后……我一吃完饭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有谁能够证明？”
舒梓橘在努力地回想，倒是傅须庭说道：“那个时间我们都在舒小姐的客房里打牌，还有她。”他指着白昕祎说，“她也可以证明。”
“打牌？”江处长不置可否，经验丰富的他向三人单独问询了牌局上输赢的情况，结果口供完全对得起来。
“你还挺会玩啊。”这句调侃似的赞美是对傅须庭说的，因为他赢得最多。重要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这点令他沮丧不已。
“即便舒小姐只身一人，我也并不认为是她杀了被害人。”
“这话怎么说？”
“喷洒睡眠喷雾倒不是什么难事，但仅凭一个女生，要剥下一名成年男子的衣物再推入水池中——何况对方还是那样一名壮汉，怎么想都不合情理吧。”
“但卡片呢？卡片上写着可疑的话。”
“那并不是可疑的话，我想死者原本的计划便是向舒小姐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