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发生了旅客被谋杀的事件,大家忙于取证和交换证词,晚餐时间也比预定的六点延后了一小时。
此时,台风圈已经彻底笼罩在游艇的行程上方,降雨倾盆而倒。天黑、加上没有灯塔,海面上的能见度低得可怜。但即便如此,也能看见雨势像水幕一样在玻璃窗上冲刷。
好在这艘三层游艇体量并不小,即使是在如此的狂风肆虐之中,依旧没有大的晃动,因此也没有人显著晕船。
先前船主提到的那个未曾谋面的神秘人现在正站在众人眼前,大家在愕然之余了明白了船主那番话的意思。
这位名叫约珥?卢布松的金发碧眼的厨师长是个如假包换的法国人,他带着高高的厨师帽,下面是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脸部基本只能看见一双碧蓝的眼睛,些许络腮胡从口罩之中溢出。
比起偏瘦的脸型,他的身材显得极其不相称——他个头不高,但膀大腰圆,有个异常夸张的啤酒肚——或许是因为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关系。
由于没有打下手的人,卢布松厨师长亲自负责给大家端盘上菜,他对于谋杀案的事毫不知情,此时正期待着旅客们品尝食物之后的反应。而船主不见踪影,据说她被差遣到后厨负责摆盘工作。
餐桌上除了布料摩擦和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之外,鸦雀无声,旅客们面面相觑——在座没有会法语的人,更何况要说一个始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外国厨师有什么杀人嫌疑,也是实在想不出来。
卢布松一言不发、却充满热情地为大家上菜,这样一来,在座各位就更加不好意思浇灭他的积极性了。不过这位厨师长大概脱离大堂时间久远,不谙端盘打下手的套路,一个不小心,将浓汤的汁水洒在了菅佑尔的上衣上。
好在这位大度的司机并没有动怒,在法国人比比划划的道歉声中,他也只能以大大咧咧的笑容应对。
这位温文尔雅的法国人在上完所有人的菜后,从自己船舱的休息室中找出一件崭新的阿玛尼男士衬衫,坚持让菅佑尔换上,两人推脱一番之后,司机还是喜滋滋地换上了名牌衣物——尽管这件偏大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可笑。
大厨最后以一个优雅的手势向大家告别,不久之后,主菜上完,得到释放的律旗凌终于加入晚餐——
“怎么样?还觉得卢布松先生是嫌疑犯吗?”她讪笑道。
见众人摇头,连疑心病甚重的陆铭鼎也沉默不语,她才得意地说:“早就说他没可能了!卢布松先生是我斥重金从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挖来的大厨,要说在人际关系上,是与死者最无瓜葛的人。刚才我只是在后厨配配菜摆摆盘就觉得工作量巨大,何况人家要负责一船人的吃喝,哪有功夫忙里偷闲杀人哦!”
陆铭鼎听了有些不悦,他反驳道:“现在船上死了人是事实,总得想办法把凶手找出来吧?”
傅须庭放下刀叉反驳:“即便如此,因为出现了一名凶手,一船十人都要成为怀疑对象,似乎有些得不偿失。难得的旅行,大家还是应该好好享受才是。”
陆铭鼎白了他一眼,“你搞搞清楚,我们之中可是坐了一名杀人犯哦!”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觉得凶手未必是在座的各位。因为杨小姐留下的死亡讯息是一个‘管’字,可如果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她为什么不直接写姓名?”
“拜托,或许以她的脑子,根本不记得谁叫什么名字吧!”
“那至少也该记得职业吧?假设她写的是‘健身教练’,那我们就很明确知道凶手就是陆先生你了。”他也有些恼火,“然而现在似乎没有出现和‘管’相关的人——或许杨小姐指的是别人、甚至是某个带‘管’字的物件。总之,大家暂且就不要再互相猜忌了。”
健身教练依旧瞪视着他,而他却不以为然。其他人也从傅须庭的话语之中找到了台阶下,纷纷享用起美味来,宴会厅的气氛也比先前活跃了些。
“米其林三星大厨吗……?”白昕祎看着眼前摆盘精致的白汁烩小牛肉,表情却有些疑惑,“和在‘庶怀’吃到的完全不能比啊……果然我还是吃不来法国菜吗?”
她的声音小到只有身边人才听得见,傅须庭为了不失礼,也用同样的音量答道:“不光是你,我也觉得味道和卖相似乎不太匹配——虽然食材是很新鲜不假,但在烹饪手法上……”
一旁的菅佑尔听后大声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嘴太刁了,像我就觉得很好吃啊。”
他一边大嚼大咽着牛肉粒,一边质疑同桌人的味蕾,声音之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白昕祎他们觉得很不好意思,忙切换话题,“这件衬衫和你很配呢,虽然大了点,但颜色和肤色正合适。”
“是吗?”司机心花怒放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一点汤汁换了件名牌衬衫,还真是划算呢!”
白昕祎尴尬地笑了笑,而司机却接着称赞道:“法国人真是讲究,衬衫上还喷了香水,你闻闻。”
她象征性地嗅了嗅,是有股甜甜的味道,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的脑中萌生出一丝毫无根据的不祥预感。
用餐完毕之后,除了菅佑尔和余参硕回到一层活动室继续尚未完成的球局之外,剩下的人都心存余悸,抱团留在了宴会厅之中。
身为船主的律旗凌说到底毕竟只是个小女生,她也待在宴会厅里,和音乐家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出国巡演的经历。在她们旁边,傅须庭、白昕祎和司机菅佑尔则组成了另一个聊天小团体。
先前由于杀人案件发生得太仓促,傅须庭他们还没来得及细想个中牵连,现在回过神来,立刻回想到了前个礼拜遇到的诡谲事件——
被撞的何蔓遗体也是在殡仪车运送途中离奇出现的,而且何父何母也提及化妆师的只言片语——当时的司机和化妆师会不会就是……
何况提到这次旅行的契机,本身也有些离奇,参加者的来因千奇百怪,却无一人自费,会不会这一船人都是被某人出于某种目的而召集在一起的呢?
白昕祎单刀直入地问:“菅叔知不知道一个叫何蔓的女孩,生前是个记者?”
“没印象,怎么了。”
“不……没什么。”她松了口气,看来何蔓的事与他无关,心底酝酿的阴谋论夭折了,这样也好。
“你们说的是那个年轻的女记者何蔓?”音乐姐妹中的艾伍突然插话进来,“那个长头发的女孩?”
白昕祎大吃一惊,她的直觉没有错,傅须庭也警觉起来。看来船上的案件果然与何蔓的事有关!他们忙追问道:“你们认识她?”
“算是略有交情吧。应该是三年……我们接受过她的独家采访,之后便时不时会寒暄一下。”
而身为姐姐的艾斯却留意到白昕祎话中的异样,“你刚才说‘生前’,难道她已经……?”
她点了点头,“据说是过劳猝死。”
“怎么会这样!”两姐妹大为惊讶,“明明是那么年轻开朗的女孩!”
“世事无常嘛……在遗体运送的过程中还被甩到了车外。”
“诶!还有这种事!”艾斯艾伍震惊地捂住了嘴。
“等一下……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女孩,我有印象!”菅佑尔改口坦白道,“我就是负责运送她的司机!”
这下子,所有人的嘴都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