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值正午,白昕祎他们刚吃过午饭,现在却只感觉背脊凉飕飕的,毫无困意。饥肠辘辘的年轻人扒拉了两口傅须庭端来的松饼,继续说道——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在鹿海大学求学。我在大学期间加入了摄影社团,那年是大三的暑假,我们几个社友相约花费两周时间以仓鹿镇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进行集体摄影采风。
说句题外话,仓鹿镇消费水平低,对外的宣传力度也不够,旅客稀少,但风景却丝毫不输给三亚、厦门之类的旅游胜地,对于我们这群爱好摄影的穷学生而言是最佳的采风地。”
听到这里,林郁妍和吴编剧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剧组在此取景的原因大致也基于此。
“参加这次旅行摄影的算上我一共是七名社员,我们规划的自驾路线是——由仓鹿镇出发至后山,再沿着西海岸线一路驶往七里滨,最后回到镇上。这样一来,山景、海景以及人文小镇都被囊括在了行程之中。
依照计划,大家在镇上待了两天便出发至山里。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只打算在后山待上三天、而且只登到半山腰,这样一来便可将之后的时间全都留给七里滨。可一到后山,我们发现那里风景秀美、气候宜人,而且密林越往高处便越吸引人,于是我们七个人的意见分成了两派——一派想要继续攀登至山顶,即便比原定时间超限也没有关系;而另一派则坚持按原计划进行。
这样绮丽的山景实属难得一见,后山其实并不高,但胜在植被丰富又有野趣,对于一直生长在大城市的我而言实在是难得一见——我当然是前一派的。
巧合的是,三个‘反对派’基本都是住在镇上的本地人。小姑娘,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不会同意继续爬山吧?”
他向白昕祎征询意见,后者一针见血地回答:“是我的话连山脚都不会去!”
他听后笑了一阵——
“如果当时我们听从‘反对派’的意见就好了。那些本地人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对山景司空见惯、或者担心延误时间才不同意的。招架不住我们的追问盘查,三人陆陆续续说出了原因——包括后山原来是劳工乱葬岗的事、殷家男主人死状离奇的事、以及时常出现鬼哭鬼叫鬼影的事。说到男主人,其中一位社友的亲属似乎还是当年查看过现场的警员,对于尸体的骇人描述是从他嘴里获知的。
密林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几个外人只当殷宅是都市传说,坚持继续上行,而那三个本地人见我们一意孤行,说什么也不愿陪同,于是两派人相约一天后在半山腰下集合。
山上的景色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我们越拍越来劲,几乎完全忘了时间。可就在我们沉溺于摄影的乐趣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那个声音说是来源于女鬼的凄喊也毫不夸张,总之把我们四个都吓了一跳,随后,尖锐刺耳的声音便转为小声的呜咽,逐渐淡了下去。
当时我们也有余悸,纠结是否要继续前行——如果当时及时打道回府就好了——可那时我们年轻气盛,认为三个本地人讲的都是地方迷信。那个声音搞不好只是风在树林中产生的震动、或是猫头鹰叫也说不定。
我们几个决定继续往上爬。后山的土壤越往上越干燥,虽然是野径,坡度倒也不算很陡,其实要比山腰下好爬。很快,我们便发现野径出现了台阶一类的东西。
很显然,有人将土凿成了台阶状,并在上面铺洒了石块和碎砖,目的无非是为了便于行走。可是,连山脚下都已经被人走出捷径的地方都没有的台阶,反而出现在了临近山顶的地方,这一点也让我们心存芥蒂。
但那种令人颤栗揪心的鬼叫声只出现了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听到过。这一点,多少给了我们一些慰藉。于是我们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周边的植被也从各式各样的灌木、树木转为清一色的山竹树,这显然也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很快我们来到了台阶尽头,出现在面前的景象领我们大吃一惊——周围的土地变得平坦坚实,再往前看,一个被人精心维护的小院中央伫立着一栋山野间的小洋房。
这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小洋房,建造得十分精美,不要说是镇中心的平房,就连大城市的独栋别墅也无法与之媲美。而在这深邃山林之间居然有这样华美的建筑拔地而起,也令人感觉很突兀,倒有几分童话世界的色彩。根据先前三名本地人的说法,这应该就是汇集后山煞气的殷宅了。
话虽如此,可这洋房建造得毫无阴悚之感,反而倒不乏明媚的田园风情。院子想来也是一直由精通园艺的人在打理,角落里堆放着采摘用的农具,灌木与花卉娇艳动人,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花田。
我们将本地人的告诫抛在脑后,围着小院与洋房近景、远近拍了好几十张仍不满足。外观搭配得如此协调的建筑物、内饰与软装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于是我便提出想要进入洋房里面一探究竟。
我本以为剩下的三名同伴会支持这个想法,没想到他们却如同统一口径般一致反对——一方面是对本地人所述关于殷宅的传说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房主将房屋建造在深山一定是不希望他人打扰,冒昧闯入实在有失礼节。
这样精美的建筑即便在大城市中也难得一见,放在这山林野趣之中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当时,年轻气盛的我觉得如果错过这一次,以后便再无可能前来,于是执意要进入屋内。
其实我对本地人的话也不是毫无忌惮,在下决心前,我将瑞士军刀藏在袖口、绕着洋房兜了一大圈,并没有发现所谓的鬼影,于是才放心大胆地敲门。可那扇门原本就是虚掩着的,于是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室内。
室内的装潢摆设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并没有非常华美贵重的摆设,但整体搭配却显得极为协调上品。客厅里古朴的桌椅橱柜、优雅的灯具、以及各种精美器具都令我目不暇接,我在心里替那些没胆子进入的同伴惋惜。
只是有一点令我感觉非常奇怪。密林深处由于树木遮挡,阳光本来就是稀缺资源,而客厅周围的落地窗却拉上了纱织窗帘,使得室内显得越发昏暗。
我还想继续进入其他房间看看,于是便在客厅叫唤了几声,均无人应答。看来家里并没有人,至于房门没有上锁,想必也是房主仗着这里人迹罕至、民风淳朴才如此不设防的。
我想,如果我快进快出,或许能赶在主人回来之前离开,这样便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于是我便自说自话地上了二楼。二楼的房间很多,房门均紧闭,乍一看无法分辨哪间是卧室、哪间是书房,我只好随意选了一间——运气不错,是个布置优雅的书房。
书桌上摆放着不少精美的钢笔与记事本,甚至有支在电影中见到的羽毛蘸水笔,看来房主的确是个相当有品位的人。我对着书桌拍了几张照片后,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向藏品丰富的书柜。
书柜柜门是由实木框和玻璃打造的,正当我在研究书柜中陈列了哪些书籍时,一样东西的出现令我打了个寒颤,汗毛也根根竖了起来——玻璃的反光中映射着书房的布局,从倒影中可以看出,门板后藏匿着一个惨白的影子——是个人影!没想到那东西一直伺伏在那里!
好不夸张地说,那一刻我几乎吓到大脑一片空白!”
不光是他,正在听年轻人讲故事的阿须蕾他们都吓了一跳——两个女生就别提了,先前还一脸不屑的吴编剧此刻正弓着腰前倾坐着,听得聚精会神,连胆子最大的傅须庭也屏息凝神起来。
年轻人继续讲道:“我猛地一转身,下意识将袖口的军刀滑了出来,由此也亲眼目睹了那个白影的原型,就像当地人所形容的那位死者一样——那应该是个女人,她头发稀疏、脸上、手上、只要是露出的皮肤都红一块黄一块地长满了水疱、溃烂结痂;牙龈和牙根全都曝露在外、呈现出褐紫色;那张脸上几乎没有肉,更不要谈女性的美感——脸颊和腮帮子仅剩一张薄薄的皮肤紧贴在颧骨和下颚骨上;身材也和那个本地人形容的死尸一样骨瘦如柴。她穿着一件拖至膝盖的白裙,但衣物上却有星星点点的血斑,看起来十分活像恐怖电影中见过的女鬼或木乃伊。
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社友的话居然得到了应验。真后悔没有将本地人的话当回事!不过后悔也晚了。我当时的惊恐很难用辞藻来概括,只记得心脏仿佛在一瞬间骤停,之后又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你们设想一下如果自然博物馆的人体标本突然活动起来会作何反应?我当时差不多就是那样的心情。
更可怕的是,女鬼突然采取了行动。她尖叫着高举着镰刀向我砍来——不是死神持有的那种大镰刀、只是普通农家除草用的那种,但也足以对我的安危造成威胁。我一边挥舞着军刀自卫、一边想办法逃脱。女鬼四肢纤细、骨节突出,看起来像是被操控的球关节人偶。所幸她动作僵硬,镰刀挥下来径直扎在了那张上品典雅的书桌上,并且一时之间没能拔出来。
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向外逃脱,但由于对房间布局不熟,没有找到楼梯,只能再度随意挑了扇房门——这次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我选的是个卫生间,空间不大,这下子等于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女鬼很快便追了上来,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便留守在门口举着镰刀,却没有进一步行动。当时我身上唯一的武器便是那把军刀,情急之下我留意到浴缸里的水是满的。
和女鬼独处的体验真的很骇人,当时我穿着的衬衫也因为冷汗完全贴在了背上。唯一的出口被她用身躯阻挡住,孤注一掷的我只好选择强行突围了。女鬼当然不肯轻易放走我,她索性进入卫生间并关上了门,冲着我龇牙咧嘴地尖叫、并扬起了镰刀以示威胁。
我们在不触碰对方的前提下在狭小的空间里兜兜转转,僵持了一阵之后,她来到了浴缸的前方,我当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启示一样——觉得如果想要逃脱,只有一搏——于是我伺机一把将她推入储水的浴缸之中。
一开始,她还在拼命挣扎,显得十分痛苦。水花渐了我一身,倒使我冷静了一些,当时我也想借此空隙逃之夭夭,但如果对方是女鬼,无论我逃到哪里,她怕是都有门路能够找到我吧?于是我趁她瞎扑腾的时候夺走她手中的镰刀踢得老远,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的胸口,让她浮不上来——她起止是不丰盈,我根本感觉不出这是女性的胸部,肋骨根根凸显,十分咯手。
女鬼貌似惊悚,但由于孱痩,力量上无法与我相抗衡,她也试图用手挠我的脸、或用脚踹我的腹部,但都被我一一抵挡住了。很快,她在浑浊的水中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之后便睁着那双突出的眼睛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