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上的店铺对外一律十点开业,但身为工作人员,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准备,因此,“滨海之风”工作日的每天九点会迎来一个小高峰。
虽然电铁里配置了空调,但毕竟乘客众多。骄阳烈日下,从车站涌出的人潮无一不是汗如雨下,仿佛在工作尚未开始之前就被耗干了一整套的精神。
牧野将自己的奥迪停在商业街背后的停车库,随后风风火火地赶往办公室——今天他特地来得早了些,因为白昕祎总是比规定出勤时间提早半小时以上到办公室。
“白昕祎呢?”进了办公室,他便开始四处寻找,前台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人还没到。
奇怪了,她以往总是会比规定的出勤时间来得早啊……
坐入习以为常的办公椅,他竟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要怎么对她解释呢?
昨天,她二话不说便拿下了那只圣甲虫,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它出自图坦卡蒙的墓穴,而牧野回到家、仔细地翻阅了资料和文献之后才发现她的那些论据根本站不住脚。
那只白昕祎为之一掷千金的圣甲虫头部的宝石是人造宝石,而且这种合成物是在1900年才被研发出来的,距离图坦卡蒙入葬已三千年有余。
也就是说,她花费了巨资,换回的居然是个赝品。
他在办公桌前抓耳挠腮。三百五十万并不是个小数目,但古玩市场的摊位是流动的,款项难以追讨,更何况摊主势必不会认账——如果白昕祎承受不了打击寻了短见该怎么办?
牧野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看来她今天是不准备出勤了。他找人事主管要来白昕祎的资料,得到了她的住址,抓汽车钥匙便准备出门。
“牧野,有个客户带来一件……”刚进入办公室罗嘉辉手里抱着个木盒对他笑脸相迎,牧野与他撞了个满怀,却熟视无睹地继续行色匆匆。
“喂你——!”木盒差点被撞到地上,罗嘉良为了接住它,差点闪了比水桶还粗的腰,他刚要发作,却发现牧野已经跑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了。
牧野照着简历上的地址,一路开车飞驰到七里滨。他甚至都来不及将车停好,便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楼,可原本应是白昕祎住址的木造建筑乍看之下只是间咖啡馆。
他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咖啡馆的大门,随着门铃声响,他觉得脚边痒痒的,低头一看,竟然是只黑灰夹杂的野猫。
他往一旁挪了几步,黑猫便悻悻而去了。
餐饮店里饲养流浪猫?他替这家咖啡馆的卫生状况担忧了几秒钟,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很快便一晃而过了。
“请问,这附近是不是住这一位姓白的姑娘,瘦瘦的。”他心中开始打起了鼓,会不会白昕祎一开始就给了假地址?
正在吧台擦拭咖啡杯的老板指了指装饰墙背后,牧野向他道过谢后便即刻前往隔壁。
这位老板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黝黑的皮肤、高大的身材……该不会是之前那个送天价外卖的吧?难怪白昕祎只吃他们家的便当,原来是照顾邻居生意。
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房间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牧野心中开始酝酿起不祥的预感——她该不会做傻事吧?于是,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便往房门撞去。房门没有上锁,他一个踉跄,摔进了算不上客厅的狭小客厅里。
白昕祎听到动静,从房间里缓缓走了出来,不过脸上倒没有露出太多惊讶。
“谢天谢地你没有……”他将“做傻事”三个字给吞了下去,“我来找你是为了圣甲虫的事,你知道吗?那只甲虫……”
“圣甲虫消失了。”她淡淡地说。
牧野望着她像是彻夜未眠的憔悴面容,不由觉得揪心。
“我一直将它放在枕头旁的,可一觉醒来就……”她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丢了就丢了,反正也是假的。”他索性一鼓作气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翻阅了霍华德?卡特的所有文献,没有任何资料证实了你先前的那番话。何况荧光剂有腐蚀性,他作为专业人士怎么可能将她们涂抹在脆弱的文物上呢?”
白昕祎没有回应,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对方,牧野接了过来,屏幕上是一幅电子地图,上面有个小小的标志表示定位。
他定睛一看,这个定位正存在于自己家中!
“这是——?”他费解地与猫咪般的眼睛对视。
“圣甲虫里面有gps定位。”她反问道,“为什么它会在牧前辈家里呢?”
牧野往后退了两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虚汗正从额头上留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镶金嵌宝的圣甲虫背负着难以承受的金箔与宝石艰难前行,而头顶上坠落的匕首尖刀却将它的心脏刺穿,徒有虚表的外壳也变得支离破碎。
他觉得自己便是那只圣甲虫。
“cps……?”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被装进赝品里?”
“那根本不是赝品。”她步步逼近,语气也一改往常的顺从,变得咄咄逼人,“而是为了找出盗窃多件藏品的幕后真凶,而专门制作的道具。”
“为了……抓我?”他难以置信,“亏我还担心你寻短见!”
“牧前辈是因为担心我才专程赶来的吗?因为您偷走了我高价购买的圣甲虫,担心我会想不开?”
“我并不是想占有它,只是实在对它是否为赝品这件事在意到不行——事实证明它的的确确不是什么文物。啊,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圣甲虫的来路的确是我编造的,可有些东西确实货真价实的——比如那枚名为‘山川湖海’的钻戒!”
“……!”听到“山川湖海”四个字,牧野呆若木鸡——原来她接近自己的企图,竟然是搞清楚那枚钻戒的来历!
“或许其他客户丢失的玉琮也与前辈您有关吧?”
牧野不置可否,他的缄默几乎等同于认罪了。
“圣甲虫是假的,三百五十万的巨款也只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我当然不会为了这些钱寻死觅活——可是牧前辈你知道吗?‘山川湖海’的原主人投资失败,而抵押品又被您给偷走了,他根本无从还贷——上一次见到他时,他正打算自杀骗保呢!”
“……自杀?”他如鲠在喉,“那他现在……?”
“姑且被劝住了——贩售圣甲虫的摊主就是他假扮的。”
“这样啊。”他稍微松了口气,再度恢复到原先的寡淡,“圣甲虫连赝品都算不上,自然值不了几个钱;‘山川湖海’只是我擅自给钻戒起的名字——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向虚掩着的大门走去,灼烈的光线从门缝中喷薄而出,感觉背后蕴藏着充满生机的世界。
而白昕祎,这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女生,她用声音将他拽回了荆棘密布的地狱——
“牧前辈,您的异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