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枪响后,牧野倒了下去,毛瑟枪的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小孔中汩汩冒出血浆,并逐渐蔓延至他的颈部、背部。
他的上半身倒在久未修缮的走道中,而下半身留在白昕祎的客厅里,门框是他身体的分割线。
“啧,居然来自杀这一招,赏金又泡汤了!”带有机械金属质感的抱怨声从其中一名稽查官头盔上冰冷的扩音器中传出。
另一名稽查官附和道:“不光如此,举报人的赏金还是从我们的业绩里扣,财损也是。”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后者不情不愿地打开腰包。白昕祎看见腰包里两罐明晃晃的罐装咖啡,忍不住又是一阵战栗。
稽查官从腰包的内插袋中掏出一张磁卡丢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这是用来补偿你财产损失的,密码是六个‘0’,三天之内全额提款,过期作废。”
见她久久未动,他又不耐烦地说:“少来这套,我们不接受坐地起价的,这些钱都能把你这套破房子翻新一下了!”
“还是不翻新为妙。”另一名稽查官也顺势讥讽道,“如果换成钢化玻璃,破窗而入就不那么方便了。”
两人刚刚错失了一笔大单,反而还赔进了受害人的物损,此刻心情恶劣到不行。
白昕祎呆滞地望着牧野前辈的尸体发愣,尽管像竭力起身,但双腿就像被石化了一样怎么也使不上劲。稽查官们看她吓成这副模样,又发出一阵嗤笑。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因为逆光,屋内的人们无法看清他的脸,那个身影溢满了怒气,拳头在房门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发出“哐哐”的回音。
稽查官们被愣住了,片刻又恢复了先前的趾高气昂——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妨碍我们维和!”
“维和?”傅须庭冷笑道,“逼迫目标任务自杀、欺辱普通民众,这叫哪门子的维和?”
“你小子——!”一名稽查官来势汹汹地向他迫近,穿盔带甲的胸膛与对方的血肉之躯抵在一起,由于穿戴着登山靴与头盔的关系,他看起来要比傅须庭高出半个头。
“你小子——是想跟我们回去吃官司吗?!”
“乐意奉陪。”他无所谓地说,“不过届时我一定会向einic提出反诉。”
“你——!”目空一切的态度挑起了稽查官的怒火,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抵在傅须庭的额头,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白昕祎再度发出凄厉的惊呼,然而枪下之人却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另一名稽查官见状忙上前拽回同伴,并在他耳边小声低语道,“你下辈子想过铁窗生涯吗?军事法庭可不是闹着玩的!”
前者想了想,终于撤下了手枪。尽管无法透过头盔探视到他的表情,不过他的不甘与怒气全都写在每一处细微的动作之中。
“收队!”他冲同伴怒吼道。
“滚回来!”傅须庭朝他的背影大声呵斥,“把尸体处理掉,不然我叫einic来处理!”
两人一怔,随即转过身朝尸体的方向走来。之前那名与傅须庭火花迸裂的稽查官在经过时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其中一人扛起牧野的遗体、另一人粗略地擦拭完血迹后取出一小罐喷剂喷洒在地面,原先被血液大面积浸染的部位泛起白沫,过一阵便消失了。
两名稽查官带着牧野的尸体移除了他们的视线。
“吁——”傅须庭长舒一口气,感叹道,“终于走了,这帮祸国殃民的税金强盗。”
他走近白昕祎试图安慰她,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了,她冷冷地质问——
“向e.i举报牧野前辈的人是你吗?”
“……诶?”
“为了这么点钱……你竟然!”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瞬间便喷涌而出。
“不是我!”他这才反应过来,忙连连摆手说,“说好了这件事最终由你来定夺,我怎么会越俎代庖地举报他呢!”
“……”她擦了擦眼泪迟疑道,“那会是谁?”
傅须庭沉思道:“虽然无法确定,但有一个人具有极高的可能性……”
第二天,白昕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回到极易贷从事鉴定工作。牧野前辈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不过摆放在办公桌上的茶杯、文具等物尚未撤走(他也不会来撤走了),令白昕祎恍惚中有一种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席去趟盥洗室的错觉。
“你来啦?”罗嘉辉满面红光,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喜之事,“今晚公司聚餐,你可一定要来啊!”
白昕祎当然没有参与聚餐的兴趣与心情,不过她对于缺失一名创始人后罗嘉辉兴高采烈的态度很是好奇,便问道:“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飞来横财……”油头粉面的罗总神秘兮兮地说,看得出他还专程整理了一番易容,仿佛要面见贵客。
她正要追问,对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罗总像是接到了什么圣旨一般谦卑而颤抖地对着手机边恭维边点头哈腰——
“……真是太麻烦您了,应该由我去恭迎的……啊,请您在贵宾室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
接着,他粗短的火腿像畸形的螺旋桨一般积极地运作起来,经过前台时他夸张而大声地招呼道:“给贵宾室上茶,要用最好的茶叶!”
白昕祎跟随他的脚步,隔着贵宾室的玻璃观望。里面已经坐了一名身材健硕、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外形上乍一看与傅须庭相似,但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令人畏惧三分。他脸上挂着桀骜不驯的表情,任凭罗嘉辉在旁点头哈腰地谄笑,也不曾有一丝松动。
他将一个包裹好的黑色垃圾袋扔到桌上,罗嘉辉的小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忙将垃圾袋扯开,露出里面一摞摞红红的百元大钞。
“不用数了,一共二十万。”他点起了烟,“基础赏金是五万,由于情报详细才批准了附加赏金。”
“谢谢!谢谢!”罗嘉辉忙激动地将巨款揣在怀里,好像生怕有人夺走一样,“我也是偶然之中发现、随后一直在暗地里跟踪——能给您提供方便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事实上也没提供什么方便。”年轻人扳起的脸上透露出恶意,“那个人自杀了,因此赏金也是自掏腰包。”
“啊……”罗嘉辉语塞,而火腿肠般的手指却仍牢牢箍在钱札上。
“真是趟蚀本生意。”年轻人完成任务,忿忿地离开贵宾室,经过走道的时候他的目光接触到了白昕祎,朝她露出了别有意味的狞笑。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她仍凭借直觉断定这人就是昨天不欢而至的稽查官中的一人,而且极有可能是将手枪抵着傅须庭额头的那一个!
这么说,向e.i举报牧野前辈的人是……
她重新望向贵宾室,罗嘉辉正笨拙地清点着钞票,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恶心笑容。
当晚聚餐,罗总微醺地宣布今后极易贷仅招募将房产作抵押的客户,不再接纳藏品抵押,白昕祎可自行选择一个部门作调动。
“业务部怎么样?”他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不怀好意的手再度搭到她的腰上,“业务员油水比较多……”
这一次,白昕祎没有退缩,反而笑脸相迎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去财会部。”
“财会部?”罗嘉辉愣了愣,一头雾水地说,“不要以为管钱的部门有油水,财会部工作性质机械,有没有什么外快可拿……你长得那么漂亮,一定能拉来许多大客户,到时候提成也少不了你的!”
即便在场也有财会部的员工在,他依旧这么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
“不,我对这方面工作感兴趣。”她坚定地说,“即便降薪或实习也可以,请让我去财会部就任!”
虽然依旧费解,好在罗嘉辉当下心情大好,他大手一挥,“财会部就财会部吧,要是不适应再调动也行,不过我估计那种枯燥的部门你坚持不了半个月……”
“有可能哦。”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