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仓鹿镇西南区三百公里开外的南海经济特区的核心商业区一到华灯初上的时间,便源源不断地将电力转化为无限光芒。街头衣着时髦得体的年轻人或行走在高耸入云端的建筑物侧边,伴随着斑驳陆离的夜景与绚烂缤纷的灯光,他们或嬉笑怒骂、或高谈阔论。如果有心人随意拿着相机上街扫射,印刷出来的照片能够分册成《当季流行服饰大全》与《当代科技建筑精选指南》这两本著作。
晚高峰过后,街上便少了些常规通勤的行者,酩酊大醉的酒鬼与左拥右抱的富豪阶级开始出没,大街上的喧嚣变成了另一番论调。
然而要说在经济特区内,直至午夜时分宾客依旧络绎不绝、高朋满座的场所,恐怕就只有伫立在商业区街头,被灯光包裹成火树银花的私人会所性质的夜总会了。
这栋建筑原本是英占时期遗留下来的产物,后因被某个投资商看中,一掷千金购买下了整栋会所,加以充分的修葺改造之后重新对外开放。后来,随着经济特区的建立,此处地皮价格形如雨后春笋般攀升,并且丝毫没有休憩一阵的意思。
坊间常有传闻,说这位投资商和上头某位人尽皆知的大领导有扯不清的牵连,所以才会仿佛有“先知”般的觉悟盘下这栋会所;也有一种说法是他曾以相当高昂的报酬寻觅到某位具有预知能力的异能者占了一卦。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样一场成功的投资,他的身价连翻几番,并且逐年递增。而且“金色梦乡”成了远近皆知、家喻户晓的优质夜总会这一点也不会有人抱以微词。
至于“金色梦乡”这个名字的来路,也是由于投资商在改建时将建筑的外饰内饰都不遗余力地加以粉饰,以至于人们身临其境时仿佛有一种一脚步入凡尔赛宫的恍惚感。亮如白昼的灯光、穷侈极奢的内饰更是令骄奢放逸的食色饕客难以移步离开这片温柔乡。
“对不起,贵宾套房已被预订一空了。”
身着华服的侍者礼貌地揽下一名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像是小有成就的商业精英。
“不是贵宾套房,而是国王套房。”
“金色梦乡”私人会所的客房是有明确阶级之分的,价格也由“贵宾”、“皇储”、“王后”以至‘国王’逐渐递增,这名年轻人所指的“国王”即是“金色梦乡”中级别最高、绝无仅有的奢华套房。
“抱歉,‘国王’也已经被预定了。”侍者礼貌地回绝。
在这种地方从事服务业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虽然收入远超写字楼的常规白领、也时常会有额外的小费入账,但他们不敢轻易对任何客户以及潜在客户流露出半点不悦与怠慢——毕竟出入这类场所的客人身份尊贵,要是得罪了某些万不可得罪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是来预定的,我是来找人。”他不由分说地用手臂将侍者拨到一边,便疾步上楼便似问非问道,“代安荟在‘国王’吧?”
从侍者欲言又止的表现看来,英俊的年轻人得到了答案。
……
一番风起云涌之后,刚刚结束床笫之欢的年轻男女酣躺在床上穿着粗气。先前汗水还如同热泉一般奔涌而出。而现在,互相夺取来的热量在充满冷气的空调房中逐渐消散殆尽,心脏“怦怦”的跳动声也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酣畅淋漓之后的乏累感。
代安荟随意地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则用毯子盖着),她纤细滑腻的手臂极力够到床头柜上的华美手包,从中抽出一只精美烟盒,随即便恣睢地倚靠着天鹅绒包覆的床板吞云吐雾。
“给我也来一支。”身旁的男伴向代安荟摊出手掌,她不耐放地将烟盒拍到对方手上。
“对了……”她像想起什么似地从手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钞票是被纸条捆扎好的,因此应该是一万元整,“这个拿走,你可以洗个澡走人了。”
“反了吧?”俊俏的男子皱了皱眉,随即说道,“你可别忘了房间是以我的名义开的。”
“客房费用我会结清的,现在请你拿了钱走——我要休息了。”
男子开怀地笑了几声,从地摊上的公文包里抽出支票簿,随手写了个三万,“要付费也应该是我来才对。”他扯下支票卷起来,塞进了代安荟的烟盒中,“今晚过得很愉快,我破例允许你留在房间里休息。”
“你说什么?!”她的柳叶眉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
作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时常出入这种声色犬马的的场所,对于男性的态度想来都如同对于一次性用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而且更新换代效率极高。像今天,她原本只是在地下酒吧寻觅到眼前这个貌若潘安的小鲜肉,本想在一夜情之后便用钱打发对方走,以对方的名义开房也只不过是出于隐私保护的目的——没想到被嫖的反而是自己!这令自尊心高于巨石之巅的她感到难以忍受。
而此刻男子却荣辱不惊地躺在床上,为了躲避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他索性测过身去倒头就睡。
“你给我起来!”她咆哮起来,可发作到一半,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本想置之不理,可敲门声越发激烈,倒是床上那名男子仍像事不关己一般酣然入梦。
“老姐,你快出来,老爷子有动静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弟弟代云珑。她过浴巾胡乱披盖了一番,忙打开了房门——
“你刚才说,老爷子有动静了?!”
代云珑见了她这身打扮不由微微颦眉,身后试图阻拦的侍者也急忙转过身去。虽然代云珑素来知晓姐姐在男女关系上是个不受传统道德观约束——说明白点就是淫乱放荡的人,但当着自己亲弟弟的面也如此放得开,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先进去把一副穿上!”他略带责备地呵斥道,随即不满地望了一眼床上之人,心中很是费解——怎么会有小狼狗在这种境遇之下还临危不乱地呼呼大睡呢?!
不,代云珑定睛一看,那人并没有在睡觉,而是眯着眼睛睨视着门口的一举一动,眼神中满是准备看好戏的兴奋。
真是让人不爽啊……不过当务之急是和姐姐商议老爷子的事,暂时顾不了这个吃软饭的家伙了。等代安荟拾掇完毕之后,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金色梦乡”,一边快速解释道——
“我也是刚刚收到律师的消息——老爷子突然说要召开家庭会议,让我们连夜赶回去。”
“连夜?”她嗤笑一声,“还真是肆意妄为啊!虽说是家庭会议,成员只不过就是你我他三人而已。替我转告他一声,我就不高兴大老远地赶回去了,要是想开会,请他移步至此。”
“移步至此看你和野男人苟且吗?”面对浅薄的姐姐,代云珑强压住怒火,“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召集我们回去——而且是通过私人律师?!”
“你难道是想说——遗产分割?”
“不然还能是什么?!”他用“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责备的口吻说道。
代安荟瞬间便被点燃了积极性,乖乖跟着弟弟来到敞篷跑车停驻的地方,正要上车时,眼前却砸下一块黑黑的物品,随着稀里哗啦的破裂声,前挡风玻璃上立即出现了一张蜘蛛网。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坠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砸下来的是悬吊在“金色梦乡”立面阳台外侧的花盆,她抬头一看,正是刚才自己的国王套房外侧少了一盆花——
“你他妈——!你是故意的!”她对罪魁祸首心知肚明,惊吓转为勃然大怒,立刻指着楼上破口大骂。
爱车被毁,代云珑此刻也怒意盎然,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车的事就交给保险来处理吧。”他一把拉过姐姐,“我们现在得表现得积极一点,一切顺着老爷子,或许他还能改变主意。”
虽然乖戾嚣张,但代安荟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她忿忿地朝楼上白了一眼,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扭地离开了。
“国王”套房的阳台上,赤裸着上半身、头发微蜷的禾云青依旧用细长的双眼俯瞰着楼下的光景——敞篷跑车挂了彩,被滞留在原地,年轻男女带着怒意渐行渐远——他深深地突出一口烟,像是将肺里沉积已久的污浊之气一次性排清,心中充满了无限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