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房中只有写字台上开启了一盏台灯，显得幽光暝暗，昏黄的灯光照应出一张俊朗男子的脸——安律师端坐在写字台前，手中持着一沓公文。他面带笑意，正细细摩挲着文件上的每一个铅字。

“……

本人代肖荣现意识清醒，行为自主，能够完全理解自己行为的法律含义并完全自愿订立本遗嘱。我有一次婚姻关系，亡妻已逝，并与之生有一子代云珑、一女代安芸；曾婚外与一女性育有一子，身份尚待查明，调查工作交由安舒达律师，后遗嘱中暂称为a；我父母双亡；无其他直系亲属。

我声明我在本遗嘱中所处分的财产均为本人合法所有的个人财产，拥有完全处分权。我的遗嘱内容如下：

一、我位于戮山山巅的房产，系亡妻婚前财产，现已属我个人所有财产，全部由我尚待查明的婚外子a所继承，在我死后办理产权变更登记。若a先于我死亡，则由存世的婚内子女继承，顺序为代云珑、代安芸。

二、我位于仓鹿镇总计两套房产，系我和亡妻子的夫妻共同财产，现已属我个人所有财产，按上述第一条规定继承。

三、我的银行存款共计一千五百二十万元，系我个人所有财产，按上述第一条规定继承。

四、我现有的债权、股票、基金等投资理财类产品，现市值合计为三千七百九十万元，系我个人所有财产，按上述第一条规定继承，a或其他继承人可视经济形势选择继续保有或变现。

五、我在代华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具有51%股权，现市值合计为四千六百二十万元，系我个人所有财产，按上述第一条规定继承，a或其他继承人可视经济形势选择继续保有或变现。

若有遗漏的其他财产，除非此后经我补充，我宣布也按本遗嘱的原则进行分配。

六、我指定安舒达律师作为我的遗嘱执行人，他在我死后启封和公布此遗嘱，并负责我遗产的分配。

……”

这是代老先生留下的遗嘱，他最终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修改之前撒手人寰了，因此，即便再不合乎情理，遗嘱——核心内容是财产分配——也只能按照上述内容执行。

所有的财产将被交付与这名婚外子手中。安律师的食指指在遗嘱中的字母a上，他像是隐忍了很久，终于发出嘁嘁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发展为放声狂笑。

而就在他喜不自禁的同时，却听见一个同样哑然失笑的声音，他不禁住了口。

那个笑声变换了一种风格，现在听起来，像是从喉部发出的“咯咯咯”的鬼笑，声音中充满了玄魅。

“谁、谁在那里！”安律师蓦地站了起来，他四下张望，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嘿嘿嘿嘿——”笑声掺杂着回声仍在持续。

“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他跑到门口处想要开灯，触摸到开关时，却发现手上沾上了湿湿黏黏的液体——是血！

只听“噌——”地一声，房间内的灯光霎那之间全数亮起。陡然被从黑暗拽入光芒中心的安律师不由眯起了眼睛，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房间中央伫立着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

禾云青向一侧歪着脑袋，像是颈骨被折断一般，几乎整张脸都被鲜血覆盖，露出的皮肤则变得煞白、甚至有些发青。他僵立于地摊上，鲜血甚至沿着脸颊滴落，渗入华美的地毯中。

看来是坠落时摔断了脖子，安律师心想，他是幽灵吗？

“还给我——”禾云青向他伸出惨白的手，口中喃喃道，“还给我——”

“你、你是什么东西？！”安律师惊惶地问道，一边躲开对方伸来的手。

“还给我——”

禾云青的动作很机械，脑袋以有限的角度扭动着，缓缓转向留在书桌上的遗嘱，脚步也跟着挪了过去，在地摊上拖拽出两道血痕。

“那不是你的东西！”安律师扑向书桌，想要将他一把推开，可就在这时，灯光又齐刷刷地重新熄灭，连同先前的那盏台灯。

一片漆黑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摸索不到禾云青的身型，只能听见房间里传来“还给我——”的凄诉声。

他朝着声音的源头盲目扑去，却扑了个空，反而撞到了脚凳上，胫骨传来一阵剧痛，他跪在地上捂住了腿。

疼痛使他一激灵，反而变得前所未有地清醒——不可以让变成幽灵的禾云青拿到遗嘱！

他凭借记忆，往书桌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终于摸到了书桌边缘。台灯是拉线式的，可当他拉下开关后并没有恢复光明，他又连续拉了好几下，均没有反应。

停电？恐怕没那么简单，难道是幽灵作祟？

安律师不是无神论者，他深信眼前作梗的正是从套房坠亡的禾云青的亡灵；他也并非不畏惧幽灵，只是在他看来，既然活人都敌不过他，死人又能奈他何？

“还给我——”、“还给我——”

嘶哑空灵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回荡，从左耳绕到右耳、从前方绕到后方——幽灵似乎正围着他打转！

“出来！”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对方、一方面也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恐惧，安律师发出了高喊，“给我现形！”

灯光又被蓦然打开了。突然陷入光明的安律师不适应强光，只好用手臂遮挡住双眼。就在此时，他的眼角注意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像是禾云青在示威一般，遗嘱上被按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房间里看似空无一人，安律师四周环视了一圈，始终未能找到亡灵的身影。他忙一把抓过遗嘱，试图擦掉上面的污物，可粘稠的血迹越抹越开，像是即将把整张纸都浸透了！

没有关系，只要上面的字能被识别，遗嘱就依然有效！他将纸张小心地折叠起来，正准备藏进口袋里时，一只白手从后伸出，夺过了遗嘱。

灯又被突然熄灭了，黑暗中，安律师只听见纸张被撕碎的悉悉索索。不祥的预感徘徊在心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他仓皇地尖叫道：“住手！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还给我——还给我——”幽灵依旧机械地重复道。

“不！那是我的财产！”他与看不见的敌人争辩，“为了这张纸，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所有的灯又被突然打开，炫目的光芒下，他看见禾云青站在自己对面，虽然满头是血，但脑袋似乎已经归为，他正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代云珑、代安芸、半路遇到的情侣，已经管家和侍女……大家站在门外，目瞪口呆地茫然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