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安律师觉得,那一定是在这里。
他眼前的人或怒目而睁、或一头雾水,但他们眼中的惊讶却是不约而同的。
一阵缄默之后,还是安律师率先开口发出质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由我们问才对。”代安芸杏眼圆睁,她绝不会让对方抢占对话上风,“你刚才说,你杀了两个人?”
安律师沉默了,那只是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申辩,没想到罪证却被那么多人见证了。
“其中一个是老头子吧?”她步步紧逼道,“另一个是谁?”
见律师始终一言不发,房间中央的禾云青暂停擦拭说道:“另一个人就是我。”他舔舐了一下指尖的血液,安抚道,“别担心,只是番茄酱而已。”
“谁在担心你!”代云珑没好气地说,“从昨天中午到今夜,你窝藏到哪里去了?”
“‘窝藏?’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好歹我也当了那么久的幽灵演员,很辛苦的。”
“哼!”代云珑一把夺过对方手中占满番茄酱的遗嘱扫视起来。
安律师这才注意到遗嘱除了沾上酱汁,本体完好无损,刚才在黑暗中被撕碎的似乎只是普通的白纸,现在散落一地。
“你来看。”代云珑将遗嘱凑向姐姐,“老爷子不是开玩笑,所有财产都被赠与这个私生子了!”
这件事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尽管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而代安芸却找到了突破口——
“虽然律师亲口承认他杀了人,不过如果是两人合谋、私生子也有参与的话,这份遗嘱便能作废了!”
安律师紧咬着嘴唇忿忿地瞪着地面,禾云青却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身为外人的傅须庭由衷称赞道:“不愧是代老先生临终前指定的继承人——虽然没有法律效力——即便睡梦中被唤醒,反应也是相当敏捷呢!”
面对赞誉,代安芸毫不领情地反驳道:“我还想问你呢!深更半夜强行把大家叫起来,说是有场好戏要上演,指的就是这出猴戏吗?”
“这一切……是你安排的?”安律师难以置信地望着傅须庭。
“没错。”黝黑的咖啡店老板笑道,“之所以安排这出猴戏,就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今晚功劳最大的是我们的禾先生,我建议您先去洗一洗,这个妆容实在太吓人了。”
禾云青谢幕般夸张地欠了欠身,走去套内的卫生间了。
代安芸没好气地质疑道:“幕后黑手?他们两个有勾结吗?遗产是不是作废了?”
“不要急嘛,请听我一点一点向大家分析。”
傅须庭将扶手椅搬到房间中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也招呼大家各找地方入座。
“我先从起因将事情复述一遍——代老先生对于婚内生育的一儿一女很是不满,认为他们没有资格继承庞大的家业,因此委托安律师找到私生子禾云青先生。由于安律师与禾先生私下达成了协议,因此他不遗余力地在代老先生面前举荐未曾谋面的禾先生,并煽动对方立下了对禾先生颇为有利的遗嘱。
当然,代老先生始终对私生子抱有疑虑,因此他才召集大家举办了这场宴会,目的是为了比较三位子女的高下。由于安律师的精心包装,代老先生显然对于禾先生的精美履历很是满意,不由透露出了遗嘱的意向,但禾先生的侧重点却在他对生母的态度上,双方发生了争执、甚至上升至拳打脚踢,也就是大家在露台上看到的那一幕。
午宴过半,所有子女都对代老先生极尽阿谀之事,禾先生似乎也想缓和父子关系,还亲自给代老先生斟了酒,又好像突然反悔似地打碎了酒杯,夺门而出。安律师连忙追了出去——很显然,他们有利益之间的勾结——然而他与禾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宴会厅中的我们一无所知。”
“他企图杀了我。”经过一番清洗后,倚靠在墙边的禾云青在旁插嘴道。去除了血迹和粉饰之后,他再度恢复了俊美面容。
“这是后话。为了不令大家起疑,安律师很快回到宴会厅,并向大家谎称禾先生正在房间思过。此后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代老先生在牛排中吃出了金属丝,还扎破了口腔,而这盘牛排,代小姐和安律师都经手过。”
“我可没做手脚!”代安芸如同投降般举起了双手。
“这我当然知道,那根金属丝才是杀人关键——它是被某人放入牛排的。”
安律师错愕地抬起了头,“你有什么证据?”
代安芸也不解道:“金属丝只是勾破了嘴而已吧?”
“哈!真有意思!”傅须庭得逞般地笑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有的人第一反应是质疑‘为什么区区一根金属丝能够杀人’,而有的人却在纠结罪证——开宗明义地说,那根金属丝才是最关键的凶器!”
“我还是不明白。”代安芸不解地问道,“金属丝怎么才能杀人呢?”
傅须庭笑道:“还记得那瓶稻草酒吗?大家几乎都喝过了——那其实是一杯毒酒。”
“毒酒?!”众人愕然,可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可我们每个人都喝过了,并没有任何异常呀!”
人群之中,只有禾云青面色凝重,大家均发现他表情有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下定决心坦言道:“是我下的毒,我利用工作便利取了一试管的蛇毒倒进了酒里——我发誓原本只是想毒死那个老头而已,并不想伤害其他人。”
“这么说,老头子果然是你杀死的!”代安芸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惊喜地笑道,“太好了!你的继承权被剥夺了!”
“他只是有过这样的设想而已。”傅须庭打断了她的幸灾乐祸,“事实上禾先生最终还是反悔了——他在老人即将喝下毒酒前砸碎了酒杯。”
代云珑狡辩道:“可他之后也没有坦白那是毒酒,我们依旧有机会服毒——不,应该说事实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喝了毒酒!我们现在也中毒了吗?难道只是因为年轻、毒性发作慢才免于一死?”
“我根本来不及说!”禾云青也反驳道,“我差点被安律师杀死啊!”
“放心吧,在座各位一点事都没有。”傅须庭压了压双手,似乎是在平息争斗,他接着说道:“其实恐怕禾先生自己也不清楚,单凭这瓶酒是无法毒死任何人的,因此即使他不打碎酒杯,老人也会安然无恙。”
代云珑不解的问道:“可老头子最终还是死了呀!你也说过他是被蛇毒毒死的!”
傅须庭卖了个关子,“不是说了吗?凶器是安律师放置在牛排中的金属丝才对。”
在众人的费解中,白昕祎突然醒悟道:“我明白了,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