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须庭已从审讯室出来，白昕祎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那倒是没有。”
“那么吴铭昊呢？警方有没有将他列为嫌疑人？”
傅须庭刚想开口，紧随而至的吴铭昊便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位小姐，在会场里我已经忍着你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下去，我可就要采取法律措施了！”
“有本事你就去啊！”她也善不罢休地拿出了泼妇的看家本领，“报警之前麻烦你先想想好该怎么和警方解释每件命案都和你脱不了干系的事！”
“呵，照这个说法，你们两个不也是和每位死者都有交集？”
吴铭昊的这句反驳令白昕祎猝不及防，她只好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干瞪眼，幸亏当时夜色已黑，不然谁都看得见她的脸早就红成猪肝色了。
不愧是一院之长，待人接物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吴铭昊见对方处于劣势，忙趁胜追击道：“再说，连环剖尸案的凶手已经被逮捕了——所以说，你们俩从一开始便搞错了人！”
“你说什么？凶手已经被抓了？”她大为惊讶的望着傅须庭，后者皱着眉头却一言不发。
“具体的你大可向你男友咨询。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二位忙前忙后却落了一场空。我倒是可以向警方建议给你们颁发良好市民的勋章。”吴铭昊讥讽道，“时间不早，恕我先失陪了——我可不想二位，还有一堆正经事等着我处理呢！”
说着，他便走进停车场，轿跑经过二人时扬起了一阵灰尘。
“真凶已经落网了……？”灰头土脸的白昕祎怔怔地问道，她似乎还沉浸在打击之中。
“省公安厅的警察是这么说的。”
“这么说，吴铭昊确实是无辜的？”
“可能吧……”傅须庭突然坚定地断言，“我不这么认为——刚才在警局得知秦博郎的死讯，他的第一反应是‘秦博郎的内脏也被掏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正常人应该会在意死讯本身才对。”
他点了点头，“而且他还提到有人故意和他对着干。”
“对着干是指什么事？谁和他对着干？”
“我不知道。话题进行到那里突然被打断了。”
“那被逮捕的真凶是……？”
“走吧，我现在也正要去确认呢。”
傅须庭驾驶着商务车沿着沿海公路急速驶往仓鹿镇，经过七里滨时，咖啡馆温暖的暗黄色灯光像流星一般从车窗划过。
他们径直来到了仓鹿镇上的派出所。一进门便看见许汀和三三两两几位警察正在值班，傅须庭火急火燎地问道：“卢sir呢？我听说是他抓到了嫌犯？”
许汀淡淡地说：“他还在和省公安厅的人交接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凶手是谁？怎么被捕的？你们的消息来源可靠吗？”他的问题像是经过机关枪扫射一样喷泻而出。
许汀为难地说：“抱歉，我不能……”他突然压低声音，用口型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啊，要说出去说。”
傅须庭识相地转身就走，过不了多久，许汀也找借口离开了办公室。
“你们……居然没给我带吃的！”躲进傅须庭的商务车里，许汀义愤填膺地斥责道。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补上！”他追问道，“听说卢sir逮捕了凶手，我们想知道些细节。”
“这个嘛……说起来还有你们的一份功劳。”许汀看着白昕祎说道，“还是你给卢sir发的消息，提醒他美术学院也会用到福尔马林的事。”
她惊呼道：“这么说，凶手真的是大学的艺术生？”
“没错。在收到你的消息之后，卢sir便带了一队人马将美术学院翻了个遍，终于在盛放大体老师的福尔马林缸里找到了一堆内脏，经化验，与纪慈的dna完全相符。”
“大体老师是谁？”她打断道。
“就是用于教学的遗体标本，尊称为大体老师。”傅须庭不耐烦地答道，随后接着追问，“然后呢？”
“原本只找到一堆内脏，搜查陷入了僵局。然后说来你们恐怕不相信，卢sir为了找寻凶手，用的是最传统的方法——他派出三条警犬追寻凶手的下落，居然在不远的宿舍楼里找到了杀人凶手。”
“这么说，凶手只是个学生？”
“是美术学院雕塑系的学生。从他的日记本中我们得出了杀人动机——他对纪慈仰慕已久，从内心深处早就将她视作终身伴侣——当然，女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毕竟她已经有了一名优秀的男友了。在得知死者要出国深造的消息后他试图挽留对方——怎么可能会成功呢？两人自然谈崩了，那个学生一怒之下便用不锈钢制的油泥刀——就是一种刮油画颜料或是泥塑的刀子——捅死了受害人。
由于他从心底仰慕女方的容貌，便想将她的美永久地保存下来。于是他将死者制成粗制滥造的雕塑，连夜背到艺术大厅，舍不得扔掉的内脏就暂时浸在福尔马林里保存。
人体雕塑制作完以后原本是一直藏在他的寝室里，可他突然觉得应该让这种美绽放在世人的目光下——还真是变态啊！总之他趁黎明将死者运往艺术大厅——恰巧的是，虽然前一晚保安早早就回休息室呼呼大睡了，但艺术大厅第二天便被医学院征用，作为演讲的场所，因此尸体也很快被发现了——老实说要不是这场演讲，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在人迹罕至的艺术大厅发现被害人呢！”
对于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畸恋，两人听后唏嘘了一阵，白昕祎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在警方找到的内脏里有没有人造器官？”
“人造器官？”
“比方说人造的胃、或者肾之类的？”
“没有，找到的内脏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器官。”许汀疑惑道，“难道医学已经发展到可以移植人造器官了吗？”
他们不想对此进行长篇大论的科普，白昕祎避重就轻地问：“那么纪慈的器官都收集齐了吗？有没有缺失一件两件？”
“都集齐了。”许汀哭笑不得地说，“那好歹也是人体器官，被你说得像游戏道具一样……”
她无心顾及他的吐槽，继续追问道：“那其他人的内脏呢？”
“其他人？我们只找到了第一位死者——也就是纪慈的内脏。不过既然凶手只对她有好感，也没必要特地保留其他人的内脏吧。”
傅须庭也问道：“那么凶手杀害葛嗣颉的理由应该是出于嫉妒咯？毕竟他才是纪慈的正牌男友。”
“我猜大概是吧。”许汀不以为意地说。
“什么叫‘你猜’？”傅须庭对他的含糊其辞有些不满，他接着说道，“纪慈和葛嗣颉倒还好说，凶手杀害杨院士和秦博郎的动机是什么？”
“不知道，而且也无从得知了。”
他察觉出了许汀话里的异样，忙追问道：“无从得知？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似乎早有准备，在警方破门而入的一瞬间便从宿舍楼跳了下去，头部着地，脑花都散出来了——总之就是——当场死亡。”
他的回答令两人大为惊讶——
“你是说……凶手自杀了？”
许汀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凶手杀死两位业界大咖的动机、还有杀人手法全部都石沉大海——不，甚至说，我们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杀害了之后的三位死者？”
“你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许汀淡淡地说。
“什么叫‘就当’？少浑水摸鱼了！”傅须庭有些上了火，他提高音量质问道，“你是人民警察，查明真相难道不是警察的天职吗？”
许汀无奈地笑了笑：“你和卢sir应该很投缘吧？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
“不过什么？”
“发生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件、死者的死状还如此奇特，无论是面对社会还是面对死者家属，省公安厅都背负着相当大的压力。对他们而言，能尽快结案也能早日摆脱压力，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定了——凶手就是一名反社会人格的在校学生，而且已经畏罪自杀了。”
说完，许汀便跳下商务车，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怎么可以这样！”傅须庭喃喃道，接着，他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方向盘。
突兀的鸣笛声像是困兽的怒吼，撕破了幽暝混沌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