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葬礼之后 一
作者:须鲸一场      更新:2019-08-31 16:16      字数:2850

八年前。

平倾裕从蹲了两年的大牢里出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参加父亲的葬礼。

说是“出来”其实并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离监探亲”,等过了这一天,他不得不回到监狱里继续等上八年。

忘了交代——平倾裕是名经济犯,因为挪用高达五个亿的巨额公款被逮捕归案,而他涉嫌犯罪的那家公司正是自己父亲名下的产业,而且举报人也正是自己的父亲。

说是“父亲”其实也不准确,平倾裕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带着丰厚的家产改嫁给了一个小县城出来的商管院校的大学生,并且将自己的财产全部交由这位貌若潘安的高材生——也就是平倾裕的年轻继父打理。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在当地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富甲一方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家的阔绰。

平倾裕也跟着继父改姓“平”,之后母亲和继父又生了一个孩子,名叫平置轶,比平倾裕小四岁。由于两个孩子长得都像母亲,因此经常被认为是亲兄弟,平家对外也宣称两个孩子同属一对父母。

只有父母知道这对兄弟同母异父的关系,对于继父而言,平倾裕无疑是个拖油瓶,不管表面功夫做得再怎么足,也无法彻底掩饰他厚此薄彼的事实。

等平倾裕长到二十三岁时,母亲由于疾病已经过世两年了,那时的他刚从名校金融专业毕业,顺理成章地接管起了自家公司的财务部门,同时也是董事会重要成员之一。

平倾裕也深知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与继父明里暗里的权钱争斗都不去提了,加上当时平置轶刚考上大学,报读的也是金融专业,等他毕业之后无疑会强占自己的位置。感受到后辈危机的平倾裕便免不了动起了利用职位徇私舞弊的心思。而财务部门的油水又很足,平倾裕很快便筹备足了资金,准备另起炉灶,成立一家自己的子公司。

继父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但由于平倾裕是金融方面的专业人才,每次挪用公款都做得滴水不漏,账目问题无处可寻,继父便也只好忍气吞声。

在平倾裕二十六岁那年,子公司的前期筹备已妥当完成,眼看着要开张剪彩的前夕,他突然被公安部门的人请去协同调查。

他被扣上了“挪用五个亿公款”的帽子。

警方从公司的账目里查出五个亿的缺失,在经过调研排查后,他们发现这五个亿的流动都是经由平倾裕之手签署的,而且都是在同一天。警方翻看了当天公司的监控录像,获得了平倾裕从公司保险箱里盗取财务章和公章的罪证——虽然作案手法简明直白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这下子算是证据确凿了!

但只有平家人(包括平倾裕本人)知道,当晚盗取两章的人其实是长相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弟弟平置轶。平倾裕也向警方提出过这一点,但无论是公司的财务、出纳、保安都众口一词地坚称当晚鬼鬼祟祟出现在公司的就是平倾裕本人,更要命的是,连平置轶的大学同学也说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开车去农庄度了一个礼拜的假,案发当时平置轶应该在湖畔露宿扎营。

五个亿的窟窿是伪造的,这些“证人”也显然是被收买了,但平倾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推翻这么多人言之凿凿的口供,只能束手无措地锒铛入狱——在案件审理当天,平家父子甚至还假惺惺地恳请法官酌情量刑!

平倾裕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牢狱之灾的艰难困苦就不去赘述了。在这期间唯一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好不容易熬了两年,死老头子终于到了撒手人寰的那一天,他也迎来了离监探亲的机会。

说“探亲”是假的,他的真正目的是回家确认遗产的分配!

来到葬礼现场他才意识到,在他服刑的那两年间,公司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津集团不仅将国内相关产业全数垄断,甚至打开了东南亚缺口,大有向国际市场进军的趋势。公司的金融格局也发生了重大转变,平津集团将老本行旅游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更朝着地产置业、数字管理这些风头正劲的产业大举进军。保守估计,集团的市值绝不会低于七十个亿!

明明坐拥七十个亿的资产,却要将仅仅侵吞九牛一毛的继子逐出家门,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全部家产,平老头子的所作所为令平倾裕心寒无比。但不得不说这个死老头子无疑是做生意的天才,而平置轶也继承了老爹的衣钵,独揽财务大权,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平倾裕这个曾经野心勃勃、如今潦倒落魄的拖油瓶了。尽管葬礼上的往来宾客如织,甚至不乏当初和自己一起筹备子公司的同事们,但只要目光一触及他,便会避之不及地扭过头去,或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平倾裕也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今天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吊唁或缅怀什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遗产!

老头子的遗嘱不会留给他半毛钱,这一点,平倾裕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也知道老头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保险箱,里面的东西连律师和平置轶都知之甚少,更不要说他这个拖油瓶了!这个半人高的保险箱他是在儿时与弟弟捉迷藏、无意间躲进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时意外发现的。

这个保险箱硕大无比,对年幼的他而言,简直像是幽冥宇宙中的黑洞那样充满未知的神秘感,而隐隐约约传来的水声又让人觉得这个巨大的箱子通往一条没有归路的暗河,仿佛稍不留意,就会整个被侵吞殆尽。当时的保险箱并未上锁(如今想来这一举动一定也是命运冥冥注定的),他虽然害怕,但为了不被弟弟找到,便鼓走勇气躲了进去。

后来虽然他赢了这一局做迷藏,却遭到了继父的一顿毒打——

“以后不许你进这间房间!还有,不许告诉你妈妈保险箱的事,听到了吗?!”平老头子是这么恐吓的。

年幼的他边啜泣边点了点头,他的头发上、身上不知何故沾着许多白色粉末。之后他再没有见过这个保险箱——因为它迅速被继父给转移了。但这个神秘的保险箱却深深烙进了他的记忆力——他知道里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财富!

继父名下的遗产恐怕他是一分钱都继承不到了,但他听说那老头是死于急病暴毙,兴许还没有来得及安顿那个保险箱,或许他可以打个时间差,抢先找到里面的财产。

虽说是财产,但平倾裕并不知道具体名目,只不过以继父的精明狡诈,应该不会只在里面囤积一些无关紧要的柴米油盐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个小房间平倾裕只去过一次,时隔这么长时间,早已忘记了位置。平家居住的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公馆,这还没有算上阁楼和地下室!而平倾裕只能用这宝贵的一天“探亲时间”来寻找。

那个保险箱究竟藏在哪里呢?

与其他宾客杯觥交错、谈笑风生的状态不同,平倾裕从踏入公馆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频繁地出入各个房间打探情况,试图找出个究竟。可当他抵达三层时,终于被眼明手快的管家一把拦下了。

“抱歉,大少爷。二少爷吩咐宾客不准进入卧室区域。”

从三层开始便是平家人的居室了,平倾裕原先的房间也在这里。他气势汹汹地反问道:“我去我自己的房间也不行吗?!”

“您的单人房间恐怕在监狱。”管家硬憋着笑意,生冷地回答道。

看来平置轶早已对屋内的上上下下吩咐过不用理会同母异父的哥哥这个“编外人员”,但事已至此,平倾裕也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他气呼呼地回到宾客聚集的大堂喝了几杯闷酒,突然觉得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十来岁少年。

“请问你是平家少爷吗?”少年有些怯生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