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栈道旁,一栋耸入云霄的修长建筑物在黑夜中拼命发散着光怪陆离的光芒,像一条固定在夜幕中的鮟鱇鱼一样,吸引着各路人自愿或不自愿的目光。
毕竟在整条滨江大道上,就属这栋摩天大楼最为宏伟璀璨,令人想刻意无视都不行。
这栋建筑名为滨江塔,但当地人更愿意称呼他为平津塔,因为这是平津集团于七年前实现施工封顶并投入运营的省内第一高楼。平津塔一经完工,瞬间成了全省的地标性建筑,也成了足以令当地人对外吹嘘的工业战利品。
平津塔外围,绚丽夺目的夜间景观灯无时不刻地变幻着造型,仿佛这尊钢筋混凝土巨人拥有无比活跃的灵魂一般。平津塔最为显著的特征在面江一侧的正面,上面拥有一块随塔身立面扭曲的大致尺寸为80m x 400m的巨幅led投射屏。这块巨型屏幕一到夜间便会变得无比缤纷夺目,它时不时投放着赞助商的广告,但更多的是“i ? 平津”的标语,逢年过节或者举办大型活动或赛事(比方说奥运会)时,巨塔上也会投射出相应的欢天喜地的庆祝贺词。
今天只不过是个平常日子,所以屏幕上显示的是不断变换颜色和字体的“i ? 平津”,这一幕景象在江对岸的一个小酒吧里一览无遗。
“啧啧啧啧,不愧是平津集团,造个楼都这么大手笔。”一个面相刁钻、长着硕大鹰钩鼻的中年人对身旁意气奋发、但看起来有些潦倒的男青年说道,“这栋大楼原本应该有你一半。”
平倾裕端起酒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我听说,在那个巨幅屏幕上投放广告,单单一天就要20万人民币,平津集团这笔广告费简直就是躺着赚啊!”鹰钩鼻继续阴阳怪气地挑衅着。
“有价无市而已。20万一晚根本就不值。你看大部分时间投放的还不是平津自己的宣传?”平倾裕不屑地耸了耸肩,“说正经事,老庄,你牵线搭桥的人怎么还没来?”
鹰钩鼻刚要开口,酒吧里便响起了一发震耳欲聋的枪声,吓得平倾裕连忙缩起身子探头张望。
“看把你吓得,空包弹而已。”老庄嘿嘿地笑着,指了指一旁酒桌上两个对擂的人,其中一个汗津津的赤膊胖子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枪口冒出一阵白烟。
胖子看起来余惊未定,不过他这一轮侥幸逃脱,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他把枪丢给了对面的青年。
平倾裕只看到青年的背影,不过这个背影瘦瘦长长,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不甚清晰。
“他们在干什么?”平倾裕问道。
老庄摊了摊手不予作答,倒是旁边一个积极的围观者自告奋勇地向平倾裕介绍起来——
“这叫俄罗斯轮盘,一把枪里有六个弹孔,但只放了一发子弹。那两个人就是在互相比命,看谁运气不好吃到那一发。放出实弹或者认怂放弃比赛就算是输,赢家可以拿到五万块钱。”
平倾裕惊讶地感慨道:“五万块就要拿命去赌?人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又不会真的死。”旁观者解释道,“如果不巧遇到那发‘真弹’,也就是枪口冒出点火星罢了。不过每位参与者必须上缴一万元参赛费,也就是说,赢家只赚四万,而对于输家而言,这一万块就等于打了水漂。”
“这么说来,这个游戏怎么看都是对于先发者的优势比较大啊。”平倾裕分析道,“因为先发避开真弹的概率最大……”
“的确如此,所以规定后发者可以在自己持枪的任意时刻调整一次子弹的位置。”
“原来如此……”平倾裕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参赛费两万,而赏金却有五万,剩下的三万由谁支付?酒吧老板吗?”
他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游戏每来一轮老板就要损失三万,也太不值当了。
“你看到那个没有?”这位热情的旁观者指了擂台四个桌角上放着的、被切断半截的啤酒瓶,里面装满了红红绿绿的筹码,“不参加比试的人也可以参与对赌,那里面一枚筹码是五千块,红绿则代表两位参赛者。假设最后是红方胜,那么绿方在支付三万之后多余的筹码就会被红方平分。当然,这些筹码要兑换成现金,还需要向酒吧老板缴纳百分之十的手续费。”
原来如此,无论结果谁赢谁输,对于酒吧来说,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平倾裕用略带赞叹的眼神瞟了一眼吧台前毫不关心赛局、冷静擦洗着啤酒杯的酒吧老板。
“顺便一提,今天我下注的是红色,也就是那个胖子。”旁观者兴奋地搓着手说道,“这家伙经验丰富,好像光凭声音就能判断子弹在弹夹里的位置,他在这个酒吧里待了一个多月,胜率是七比三……”
这位乐善好施的围观者的讲话突然中断了——擂台处响起了第二枪,是年轻人放的。见年轻人也侥幸逃生了,围观者露出些许悻悻的神色,不过他很快恢复精力,回到了擂台旁。
酒吧门口吹来一股冷风,一个身材魁梧、带着低檐帽的壮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皮肤呈小麦色的精致美女。
那对男女似乎只是碰巧一同进门,壮汉似乎默认般地坐到了平倾裕桌前,而美女则走向稍远的吧台处。
老庄看到美女时表情有些惊讶,而平倾裕则打量着眼前这名壮汉——
“这就是你介绍来的人?”平倾裕心里打了个格楞,他差点就想脱口而出“我要的是个能够逆转时间的人,而不是个打手”这样的话。
“没错。”庄药师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闹钟,对着沉默的壮汉吩咐,“把时间挪到五分钟之前。”
壮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打了一个响指。
平倾裕瞪大了眼睛——先前还是指向八点三十五的指针几乎是在刹那间回到了八点三十,他甚至丝毫没有看清指针后退的那个瞬间!
擂台处的枪声恰时响了起来,那个胖子又“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