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员一开口，令仇晶和傅须庭瞬间愣住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说？”她气势汹汹地责备道。

列车员被她的凶狠吓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因为……我也没有证据啊……”

傅须庭问：“你所谓的‘感觉有人’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他支支吾吾地说，“每次进入房间的时候，我总感觉床底下藏着一个人——这就只是一种感觉，我没有任何凭据证明这一点。而且，因为对方态度蛮横，我也恨不得早一点从包厢里出来。”

仇晶可以理解列车员对包厢避之不及的态度——毕竟是乘客那样的烦人精；她也能够理解对方说的“只是一种感觉”，就好像进入一间刚刚吵过架的会议室，即便全员一声不吭，外来者也能感受到微妙的紧张气氛。因此，这种完全由第六感撑起的直觉是成立的。

但这样一来，案件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凶手有可能在死者进包厢前就藏身其中。考虑到死者是在第二站上车，凶手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在始发站上车的。

在火车从始发站开往第二站的过程中，包厢门一直打开着，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内部情景。但如果凶手是躲在床下，她便发现不了了。

但凶手是如何行凶的呢？坐台女如果突然发现有个人从床底下钻出来，以她一惊一乍的性情，难道不会突然尖叫起来吗？还眼睁睁地看着凶手取出匕首将她刺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坐台女是在睡梦中被刺，倒也说得通。只是那样的话，她回握匕首的制止动作就不合乎情理了——睡着的人不会发现自己被袭击。

仇晶知道，如果她把自己的推论说出口，一定又会遭到傅须庭的质疑——因为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凶手在行凶之后是如何逃脱的？

凶手的确可以通过窗户逃脱，但机会就仅限于上一站停车的前后，只有那段时间，车速才能满足跳车的安全性。但那样的话，说明列车距离站台不愿，他是冒着被工作人员发现的危险，强行赌了一把吗？

她突然感觉一阵凉爽，回头一看，原来是傅须庭把包厢的移门，列车空调的冷气吹了进来——也难怪，刚才三个人一直都处于狭小的包厢内，与尸体共处一室，还大开车窗，难怪闷热难忍，连身上都沁出了汗。

但傅须庭打开移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透气，他开始在包厢附近寻找有没有遗漏的信息，不一会儿，仇晶便看他开始跟垃圾桶较劲了。

火车上的公共垃圾桶有半人高，很大，又深。可怜的烘焙师为了不知是否存在的证据，几乎将自己半个身子都投入进去，捣鼓一番后，无功而返。

这种人做出来的面包，怕是不卫生吧！仇晶看不下去了，不悦地提醒道：“不是有小门嘛！”

对方茫然地从垃圾桶里探出头来。

仇晶上前一把掰过垃圾桶，露出背面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暗门。一般像这种比较大型的垃圾桶，为了便于工作人员清洁，都会有这样的设置，使得工作人员可以通过小门把垃圾桶内芯抽出来，不用每次都半个身子栽在里头。

傅须庭面带笑意，一脸“得救了”的感恩表情。

“有钥匙吗？”

“有、有……”列车员忙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找出钥匙后打开了垃圾桶。

“有你不早拿出来。”她悻悻地抱怨着。

列车员把垃圾桶的内芯抽了出来，因为倡导垃圾分类，所以一共有两个。不过好在商务席的客人不是很多，垃圾也只有一点点。

傅须庭从可乐罐、餐巾纸、食品包装袋中一眼发现了一个纸团。

“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将纸团展开，对应地夹到笔记本缺失的位置，果然，撕口处毫无疑问地吻合。

“被抽走的就是这张纸。”

仇晶凑了上去——依照她的性格原本应该是会抢过来的，但她实在不高兴碰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纸。

纸上用黑色水笔写了这么几句话——

“既然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让你好好活。”

虽然不确信是不是死者所写，但这毫无疑问是女性的笔迹。

“啊啊，这就麻烦了……”傅须庭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什么麻烦了？”仇晶对他的故弄玄虚很不耐烦。照理说，眼下多了一件证物，案件应该更加趋于明朗才是。

傅须庭解释道：“我本来以为凶手是在死者上车前就在包厢内蹲点，也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杀人，但这么看来，恐怕是突发性的杀人事件啊。”

“你为什么这么说，就凭这张纸吗？”仇晶不解地问，“纸上的内容明确传达出一个讯息——‘置于死地’，说明有人要杀了死者，这还不算有预谋？”

“不不，不能这么简单地想当然。”傅须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令仇晶怒火中烧，他说，“这里的‘置于死地’未必是真的要杀人，可能只是被逼到了某种绝境，比方经济上、或者事业上的。生活中不也经常有这种情况嘛——吵架的时候也会说‘我杀了你哦’之类的话。”

“哼，但这和凶手是计划杀人还是激情杀人没什么关系吧？”

“大有关系。你假象一下，如果你是凶手，从车窗里溜进来，在床底下匍匐了两三站路，终于找到机会下手。这时，你突然发现死者的笔记本里留下了一条与你有关的文字，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销毁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便懊恼地心想：我干嘛要乖乖回答他的问题啊！

“怎么销毁呢？”

“撕碎了，丢到窗外去。啊——”虽然再度的脱口而出让她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但却让她意识到了重要的事！

傅须庭对她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没错，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也会想办法彻底销毁。撕碎了扔出扔出窗外是个好主意；塞口袋里带出去也行，反正本来就打算跳窗——这才叫‘有计划的谋杀’。但凶手却舍近求远，偏偏将这么重要的纸团成一团、丢进了过道的垃圾桶里。如果不是盲目倡导垃圾分类的极端环保主义者，那除了‘临时看到笔记内容慌了手脚’，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仇晶承认他说得完全有道理，但这样一来，前面所假定的“潜藏在包厢”、“从车窗逃离”等等情况都被全数推翻了——犯人只可能从移门进入，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

所以傅须庭才说“这就麻烦了”——纸团的出现反而使得凶手的行径就更加诡谲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坐在仇晶隔壁的熊孩子的母亲凑了过来，还没等她来到包厢门前，便被列车员一步拦下了——

“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仇晶突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