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添福精肉公司到公安局的路果然有条明显的最优路线，一般人绝不会放弃这条道舍近求远。白昕祎坐在佩奇的摩托车后座，高速令她害怕得紧紧抱住了他。

她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案发现场的人了，既然国茂昌既不是自杀、又不是被司机所杀，根据经验，她只能提出一种假设——

“有人在沿途伏击，利用十字弓之类的器械。”她解释道，“就好比弹弓那样。”

“这……可行吗？”

“沿途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他们沿着那条路开了很久。经过几座天桥，而马路两旁灌木茂密。白昕祎认为如果有人采用十字弓袭击，天桥上是最佳狙击点。

“那我们分头行动。”

他们分别检查了几座天桥，白昕祎这边一无所获——不过这也正常，时隔那么久，即使有什么痕迹，被日晒雨淋抹去了也正常。

他们到汇合点，佩奇同样无奈地摊了摊手，“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接下来互换，我检查你刚才看的那座桥。”

白昕祎不太放心佩奇，觉得他做事不谨慎。她来到第三座天桥，也就是距离隧道入口最近的那一座，果然在上面发现了痕迹！

栏杆上有磨痕，这很有可能是固定十字弓留下的痕迹，崭新的漆面破碎了几处。而在天桥侧边的排水沟里她也有惊人的发现——一枚添福精肉的公司logo徽章竟然挂在了排水口上！

凶手估计是职业杀手，专业素养自不必说，但这一计划要成功完成还需另一项条件，也就是车窗。出租车的车窗必须是开启的，不然路人、司机或国茂昌本人必定会留意到玻璃的迸裂，搞不好还能为国茂昌争取求生的时间。

但这样幸运的事并没有发生。可车窗为什么会开着呢？一种原因是为了透气；另一种原因是人为造成的，如果属于人为，国茂昌这个意图举报之人当然不会配合凶手暗杀自己，这样一来，就必须将司机也加入嫌疑人名单里。

利用十字弓杀人的人果然是添福精肉派出的人！

她激动地招呼佩奇过来看，后者纳闷了好一阵，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些痕迹？你们女生心思果然细腻！”

“是你太粗手粗脚了！”她得意地指责。

事到如今，真相不言自明。手执十字弓的狙击手埋伏在天桥上，等待承运国茂昌的出租车途径的那一刻射出匕首，这就是为什么匕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的原因。而凶手在回收装备时不慎将添福精肉的logo徽章遗落在犯罪现场——这是他最大的败笔。

这只能算是阶段性的发现，但对于白昕祎而言，则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胜利。在此之前的工作，要么是籍籍无名地打工，要么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领导委派的事，回想起来，都不如在天桥上发现线索的那一瞬间有成就感。

作为庆祝（虽然这样对国茂昌不太厚道），两人去佩奇打工的小酒馆又喝了两杯。

“白小姐，你对我们这种人怎么看？”佩奇醉醺醺地问道。

她不解，“你们这种人？你们那种人啊？”

“就是……孤儿啊！”

“孤儿？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依然不解。

要说孤儿，其实她也是。依照林初的说法，她的父母是在e.i的胁迫下生下她的，而且自打一出生，她就被迫与父母分离。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没有福利院那么好的生存环境，连基本的自由和人权都被剥夺了。

于是她借着酒劲，忍不住向指责起佩奇来——

“我说你啊，别一口一个‘我们这种孤儿’的，好像老天爷欠了你们多大人情似的。即使是孤儿，也有争取幸福的权利吧？总是怨天尤人、把责任推诿给外部环境的人永远只能原地踏步！再说了，孤儿之中就没有有成就的人了吗？父母双全的就个个成了杰出人才了？我看未必吧。像你的茂昌哥，他不就是典型的、想要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的代表吗？！”

一提到国茂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样一个积极进取、富有责任心的年轻人最终死于黑心企业之手，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酒过三巡，佩奇忍不住红着脸问道：“白小姐，国贸哥这件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写成报道昭告于世咯！她刚想这么说，头脑却突然清醒过来。

首先，凭借些许磨痕和一枚logo会长便指责一家大型企业雇凶杀人，这是十分冒进而愚蠢的行为。

其次，单说过劳死的事，连添福精肉内部工作人员国茂昌都没有掌握切实证据，她获知的那些零星讯息都是出自第三者之口，根本无法服众。至于伪造证件这一说，她也只是在石启光办公室翻看到了疑似证物而已。

这两项倒是可以规避，她只要将报道写成推测，而绝口不提石锤，让读者自己去联想即可。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知道迂腐守旧的主编是绝对不会通过她这篇报道的！

没错，和之前艾洛上传文案前必须经过她批准一样，她的报道想要刊登到社会板块，也必须由孙荀校核后提交主编批准。

嗯？艾洛？

白昕祎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艾洛能够盗取她的账号刊登文章，她又未尝不可盗取主编的账号呢？何况她当初好歹也是个有电子狗的人，而主编可是老朽到连密码都必须写在便笺上、粘在键盘下啊！

事不宜迟，她借故有要事要办，匆匆与佩奇道了别。

夜晚的办公室悄无声息，显得冷冷清清。所幸今夜无人加班，她见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便壮着胆子打开了主任的电脑。

荧光屏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令她倍感诧异的是，主任已经通过审核了一篇提交人姓名为“白昕祎”的报道。

可她并没有提交任何东西呀……她点开一看，不由愣住了——

那篇报道题名为《不一样的果木烧烤》……

一看便知是孙荀前辈替她连夜赶出来的，为了她这个抓不着重点的后辈拼到这个份上，白昕祎打心眼里表示感激。

只可惜这一次，她要辜负前辈的一番心血了。

她撤销了那篇文章，转而直接编辑起添福精肉与国茂昌的纠葛来，时间紧迫，她甚至都来不及检查一遍错字与语病就草草上传，随后悄咪咪地用主编的账号通过了。

她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