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颜色相间，在午间耀眼的光忙中熠熠生辉。

虽然她的眼睛并不算很大，双眼皮却是极深，眼尾处也微微有些翘起，竟是一双不细看就不会察觉的凤眼。

方凝雪只道之前自己的视觉被那双眼瞳独特的颜色分散了注意力，并没有仔细去看那双眼睛的形状。此时一看，却赫然发现是一双深邃的凤眼，并莹莹地透出两汪如碧玉泉水般的光泽来。这循序渐进的发现，令她眼神越发地在苒苒的脸上驻留了良久。

苒苒的脸部轮廓虽说和那些途径火镇的异域人氏相比，可以说是个正儿八经的中原人，但和司马天比起来，似乎又多了那么一些更为明显的线条起伏似的。

方凝雪仔细地将苒苒和脑海中司马天的面孔进行着对比。她发现苒苒的脸，作为一张女子的面孔，似是多了一些微微的棱角，比如下颚骨处和颧骨处。虽然若不仔细去看，只道那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脸型，但仔细一看却又偏偏是轮廓分明的。

如若苒苒此时依然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这样的脸蛋看起来应是极为童真无邪的。可是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的苒苒，有着这样一张带有轮廓的脸，虽不失童真，却因为增添了一丝少女感而在隐隐之间透露出一丝不可言说的诱惑来。

察觉到了这点，方凝雪暗暗称奇，她想，天真感在很多时候是对欲望的一种禁忌与束缚，可此时在她面前的这张脸，在禁忌中却似是暗藏着一丝挑逗。

一般人看司马苒，只道她依然是位半大的女子，稚气尚未完全脱去，行为时而像个少年那般洒脱，虽然比少年有多了一份女子特有的轻盈。或者说，是一份轻松随意之感，虽说，少了一些女子应有的矜持与柔美。

没有人会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将她当作一位美女来细细打量，或许都止于她的童真感与隐约的少年感，而不再加以思索更多其他的什么。对那份隐隐中透出来的诱惑，自然也极为容易忽略。

这倒是将美隐藏得极好的一张脸。方凝雪想。要么永远不会注意到，一旦注意到了，竟叫人一时间移不开了双眼。

可是这份童真稚气与隐约诱惑，明摆的禁忌与丝丝挑逗，这些原本不可能聚集在同一张脸上的特质与形容词，此时尽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些感觉竟赋予了这张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反差感，虽然是一种可爱，却是带着一丝矛盾的可爱。

此时，苒苒正眼神放空地望着前方，等待食物到来。也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映射出她满脸不思掩饰的冷漠和厌世般的淡然，此时脸部线条中所藏着的冷感是方凝雪先前并没有看到的。似是看到了苒苒容貌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可偏偏这份漠然又沾惹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似是打从内部透出的一种温暖，又和外表这淡漠的表情又极不相称了。

方凝雪想，自己曾经打量过无数张女人，或男人的脸，却从不见这样一张让她一时之间无法简单地去形容出来的面孔。而这张面孔，若是放在人群中不认真细看的话，又是极易被忽略的。因为那毕竟不是一张众人皆会认为的美人脸蛋。

有些人，果然仅凭一眼是看不出所以然来的。

方凝雪知道，自己的脸蛋才是镇子里所有人心目中的美人脸蛋真正万年不倒的标杆。

虽然火镇一直崇尚矫健的身材，长久以来也并不盛行柔弱之态，可是当所有的女子都变得矫健时，自己这股子天生的柔弱似水，却一下子成了这镇子里一道极为独特的风景线。而眼前这位女子，正是一个火镇典型的少女，称不上柔弱，也没有自己身上那股中原女子特有的娇柔气质，只是有着一段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风流，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描述。

因为她比起火镇一般的少女，似是又多了一些什么。

不光是眼睛的颜色，也不光是脸部的轮廓或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麦色肌肤。或许还多了一种令人一时间难以察觉的气质，或者说是一种态度，一种说话时候音调里带出来的声音，举手投足间的一种不知该不该称其为风韵的感觉。而与此同时这种感觉似是和她本人的长相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确实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评论起。又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方凝雪自认是对人的美极为敏感的一个人，这时却无法三言两语说出苒苒脸庞中所透露的美感。

若是这世间对美丽的标准是千千万万的，那么这也应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美了。方凝雪甚至有些想给眼前的那张脸上一些妆容，她想，或许会有一些特别的改变也未可知。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对自己那张所谓的传统美人脸感到一丝莫名的厌弃。她想，自己的容貌或许少了一份新意。一说到美，似乎自然而然地让人想到，往往就是她的这种美，却不是一种会叫人眼前一亮，与众不同的美，正如眼前司马苒的这种……

这时，菜上了。一道一道美味佳肴被陆续摆在了木圆桌上。她的思绪也被打乱。

苒苒饿着肚子等了良久，此时见终于上菜了，一时间雀跃不已。

只见那朝阁烤鸭的鸭皮光亮酥脆，她忍不住夹了一片，蘸了甜酱吃了一口。除了满嘴的酥脆肥腻之外，竟夹杂着一丝辛辣和果味的香甜，那鸭肉部分又腌制得极为入味，对于此时正饥肠辘辘的她，简直人间美味。

“好吃。”她看着方凝雪脱口而出。

方凝雪见状笑出声来，柔柔地说道：“再尝尝这道朝阁肉饼，并不太腻，和烤鸭一起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苒苒看了看那肉饼，也不知用什么做的，表面晶莹透亮，在端上来之前便已被周到地切好。看起来色泽金黄，层次分明，卖相极佳。里面露出来的肉馅看起来很鲜嫩，亦是诱人。

苒苒并不客气，夹了一块肉饼就放进嘴里，只觉得这肉饼外酥里嫩，香酥适口，一时间满嘴香飘四溢。她一时满脸享受，却忽然发现坐在一边的方凝雪尚未动筷。

“你怎么不吃？”她不解道。

“在家吃过了。你吃吧，我在一旁陪着你就是。”她微笑说道。

“可是味道真的不错。”苒苒怂恿，“即便是吃过了，也还能再吃一些。”她想自己肯定吃不完这么多，回头别都浪费了。

听苒苒这样说，方凝雪便也不在多作推辞，她拿起汤匙，给汤碗里舀了几勺佛跳墙，放在苒苒的面前。又拿起汤碗舀了几勺，自己也吃了起来。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极为娴熟。

“我时常来这里，对这些菜品熟悉得很，所以少吃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她边盛汤边道。

苒苒端起汤碗，手执汤匙品了一口，香浓鲜美的汤羹让她胃口大开。

“你倒是像极了好人家中有教养的女子。”她诚实地说着自己的感觉，“若你说自己是个世家的小姐的样子，也并不为过。你若嫁进任何一个世家，也是合适的。”

方凝雪听了眉开眼笑，她最喜听到这类赞扬，比听到别人夸自己美貌更为欢喜许多。她也不再掩饰，含笑道：“我喜欢世家人们的生活。”

“为什么？”苒苒又喝了口汤，抬头问道，“一次两次的正儿八经还好，每天都这般装模作样地活着，该多累呢。”此时她嗅着汤中野山菌发出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极为受用。这野山菌想是这朝花阁老板派人去汉都府购得的，火镇附近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好东西。

苒苒想，为这顿饭想必得花上不少钱了。她有些心疼口袋里的银子，但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想是方凝雪习惯和世家公子吃饭，依然当自己是那些典型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一掷千金也毫不蹙眉。她摇了摇头，想，人们总是容易被自己的惯性思维蒙蔽。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再一直从家中拿钱花了吧。

“不过比起官宦人家里，平常商家许是更为轻松的。”苒苒想起祖父跟她说过的那些在朝中当官时的规矩，宴席之间也要时刻尊重的礼节。

“你觉得累的，却是别人最向往的生活呢。”方凝雪淡淡道，“我最向往的，就是中原皇室的琼楼阁宇，锦衣华服，尊贵荣耀。不过虽向往，这辈子恐怕是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此时，小二上了那道鲜菇霸王鸡。

苒苒一看，是一道摆盘极为精巧的菜，一道切得整整齐齐的鸡肉旁边，一列的嫩白雪梨和淋了红浆的红色小果，底下还卷着嫩绿的油麦菜，黄瓜条，莜面等料，荤素搭配，看起来色泽艳丽，很很亮眼。她夹了一筷子，顿时麻辣鲜香的味道在口中满溢，口感极为丰富。

苒苒吃得津津有味，惹得方凝雪也忍不住夹了一块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