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吃东西一副满是味道的样子，真是能叫饱着的人都生出些许食欲来。”她笑道。

苒苒却还在想着方凝雪刚才说的话。那些话叫苒苒想起自己小时候外祖父给自己说过的那些皇宫和官场里的故事。

“其实在皇宫里生活的女人很惨。”她学着祖父的语气说道，“她们都嫁给了皇帝，虽然是皇后，妃子，可是却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夫君。”

“或许……但她们每个人却都能够为自己的家族带来荣耀。”

方凝雪想，若是能嫁给皇帝，她才不会去想嫁给什么世家。哪怕那是一夫多妻制。皇帝毕竟是皇帝，全天下也只有一个。

“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能否保全自身的安全。”苒苒对祖父的话总是危言耸听，此时也夸张地转述道：“你也不知道皇帝的后宫里是不是每个女人都善良，说不定哪天，就被她们里的谁给害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或者伤了你所重视交好的人都说不定。就比如说你的皇子。”

“你从哪儿听的这些？”方凝雪将信将疑。她想到那个人或许是司马衡老爷，但又不可思议他竟会对苒苒说出这些事情来。看来她是完全不了解司马衡老爷私底下的性格的。

“是我小时候，我的祖父告诉我的。”苒苒实话实说。“他知道很多朝廷里的事，对皇帝后宫的事情，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只是觉得她们每天享受着荣华富贵，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操心任何事情，也不会累。”

“可她们还是会相互斗来斗去，乐此不疲。”

“怎么个斗法？”

方凝雪如一般百姓一样，并没有听谁说过太多关于中原宫廷中的事情，她一直把那种外表光鲜亮丽的生活想象得极为美好眩目，此时听到苒苒这样说，也是好奇。

“比如会有嫉妒你的嫔妃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买通太监或宫女，让给他们拿下了毒的茶或食物给你。或者在你怀孕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在你休息的寝室中燃起对胎儿不利的熏香。还有一些人会对皇上或者皇太后造你的谣，无中生有，好让位高权重的他们下对你不利的旨意。”

“可是我又不会主动去害别人，她们何苦要那样待我？”她感到极为不平。

可虽然方凝雪这样说，但她心里知道女人之间的嫉妒心有多么可怕。她依然想听听苒苒的想法。

“因为你漂亮吧。”苒苒漫不经心道，“就因为你长得漂亮，即便你不说一句话，不做一件事，灾难都会不知不觉，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你的身上。哭都来不及。”

苒苒想，漂亮总也有漂亮的坏处的。不由得有了一点心理优势。

“那种地方就这样。”她简单总结道。想了想，又说：

“不过呢，就因为你漂亮，嫁进宫里的机会也会比别的女人更多一些，被皇上青睐的可能性也自然会更高。若是真的嫁给了皇帝，说不定很快就会因为你的美貌封嫔封妃了呢。等你为皇朝生下了一儿半女，特别是生下了皇子的话，到那个时候，就能如愿地给家族带来荣耀了。”她似是在为自己刚刚说出的残忍真相在好心地安慰她。

“若是那样的话，斗也值了。真的斗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听到这里，方凝雪好强的性子上来了。

苒苒敛了敛自己的形神：“我觉得极没意思。成天关在宫门墙院内，毫无自由可言。”她想，过那种被囚禁的生活，再怎么琼楼玉宇，锦衣华食，受人敬仰，说到底，又有何乐趣。

“而且还不能交朋友。别说半步不能踏出宫，多和太监侍卫说句话都会落人口舌呢。”苒苒把祖父以前对她说的那些竹筒倒豆般说给了方凝雪听，头头是道的似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

“那倒也无妨，”方凝雪若有所思道，“每一份尊容的背后都有一份相应的代价。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了。”

“谁说不是呢。什么尊容不尊容的，对我来说都是不实在的东西，还不如我亲手种出来的一颗番柿来得实在些。”苒苒突然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样子在外人眼里估计跟鼠目寸光差不离了。

她收了收神情，想着方凝雪会不会和拓跋坤一样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方凝雪却似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某种思索当中。苒苒想，看起来，拓跋坤这人比方凝雪要讨人厌多了，总是喜欢阴阳怪调地批评别人而不自知。

“你不会真的想怎么嫁给皇帝吧？”苒苒睁大了眼睛问道。

“想想而已。”被她这么一问，方凝雪瞬间被拉回了现实。“皇帝娶的女人，都是些朝中重要大臣的女儿，或是别国的公主。我想也没用。”

“那可不一定。”苒苒说，“皇帝去民间游历，若是看上自己喜欢的民间女子，也会娶回宫去的。”

“只怕是皇帝不会大老远的跑到咱们这荒郊野外来游历。”她失笑着说完，抬头看着苒苒，“若是当年司马衡老爷没用从朝中辞官来到火镇，栽培你父亲当朝官，到如今你倒是有可能嫁给皇帝了。”

苒苒听了想了想，倒也不是完全没这个可能性的。她点点头，“幸好，逃过了一劫。我得感谢我祖父当年做下了如此明智的决定。”

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内心皆是如打翻了五味瓶般，滋味复杂。为的却是不一样的缘由。

“看起来，我们求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沉寂了半响，方凝雪幽幽开口道。

“想来是这样的。我喜欢自在无牵挂的，你却满心向往那些个束缚。”苒苒还在吃肉饼。

“你觉得是束缚，在我看来却是极优雅精致的日子。”方凝雪为自己的追求正名，“只是，”她似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你现在仿佛已经过上了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我却依然在向往着。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说完，她的双眼显得有些黯淡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罢了。你也说了是仿佛。我离完全的自由自在还差得远呢……”苒苒想想自己在钱庄里的那点存款，也是真心实意地宽慰她道。

“其实你也不赖，毕竟，打理一家生意并非易事。我不过是很自私地选择了最简单的生活方式而已，所以也是最容易达成的。这样的生活也有它自带的苦楚，只是外人看不到罢了。就和那些皇宫里的女人一样，你一天没有真的和她们一样生活，便一天不知道她们的苦。我相信，即便是火镇所有女人们称羡，男人们爱慕的你，如此懂事能干，令人赞扬的你，也一样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烦恼。”

说完这句，苒苒盯着方凝雪看，似是盯着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烦恼。

“是的，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方凝雪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地承认了。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对苒苒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不知不觉就说多了。交浅莫言深，她突然想。可是这句话在火镇，却不太通用。在这里大家相互之间都知道一点，言深言浅的，说来说去也不过就那点事儿罢了。再令人惊讶的事儿，也不如外来的异族人那些新闻更令人觉得新奇有趣。

“在见你之前我的确千思万想都不得其解，为什么你会离开家自己跑去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我多多少少明白了，我们的追求不一样罢了。”

“这不会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吧？”苒苒问。“搞清楚我们的追求是什么？”

“不然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为那几米绿纱讨债来的吧？”方凝雪笑道。

苒苒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可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缘由了……”

“我只是听你二哥时常提起你，又想着从未见过你，想着来会会你，和你说说话罢了。并无任何目的性。”方凝雪温声地解释道。她始终没有说出在她面前起过苒苒的，还有另一个人。

这时小二来了，恭声问道：“客观们还要点什么吗？”

“来壶茶，再来一套你们朝花阁的特色小点心吧。”方凝雪想都没想，很干脆道。

苒苒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疼如刀绞。

“你得试试朝花阁的点心，味道极为香甜可口，样子也好看得很。”

“呃……行吧，反正今天就从头到尾的吃个全套也行，偶尔一次，不为过不为过……”苒苒也是在说服自己。不知怎么的，她一点都不想在方凝雪面前显得自己小气巴拉的。哪怕现在她们能自然平静地说话了，也不想。

没一会儿，点心和茶也都上来了。

“这些点心的式样，据说是按照宫廷里的点心做的呢。是按照传说中正统的京味糕点手法制作而成。你看精巧不精巧。”方凝雪含笑对她说道。她倒是真的极为向往那宫廷的生活，以至于对吃食的讲究都尽量靠得离那宫廷风格更接近一些。

苒苒看了一眼桌上摆的各式点心，觉得每一样都那么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