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在望着他，还是望着自己曾经未敢说出口的小心思。

“就跟你对我似的？”她脱口而出。

“我对你？”拓跋坤被噎得一愣，“我又怎么了？”他觉得自己一腔热血，莫名地受到了出其不意的打击，一时间情绪无法扭转，怔在了当地，呆若木鸡。

他果然想不起来那次因为看到方凝雪和二哥在一起而对我图谋不轨的事了。苒苒心想。“是啊，就你！”苒苒得寸进尺。她非得把这个家伙的情绪给压下去不可，省得坏了自己的好事。

看着苒苒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拓跋坤有些英雄气短：“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

还装傻，苒苒不屑。她也不想提。“你自己心里清楚。”

丢下这一句，她便开始烧水，顺便在池子里清理从地洞里拿出来的鸡腿。

拓跋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是苒苒随意地说的气话。看看她手里正忙活着，他不禁抱怨道：“怎么又是鸡腿。上次西域菜，也是一堆鸡腿。”

“谁说我是做给你吃的了？”苒苒毫不留情。“起开！”她用手肘把拓跋坤顶开，去拿菜刀。

“好啊你个司马苒，自己在别处碰了钉子，却把脾气撒到我的身上！你说你有道理吗？”拓跋坤一时意难平。

“别胡说八道，乱冤枉人。我根本没想要为画卷的这件事情发脾气！”苒苒也不甘示弱。若不是拓跋坤问起，她早就已经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可既然他问了，也不好撒谎吧。

“那你在为什么事情发脾气？”拓跋坤一脸不服。

“我没有要为任何事情发脾气！”她忍不住抬高声音大声喊了起来。她真的气结了，这拓跋坤今日怎生如此烦人。

喊完，只见拓跋坤此时恨恨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苒苒低下眉眼，大气不喘地把清理好的鸡腿放进滚开的水里。她不想对上那双愤怒的眼睛，反正，她不会提到方凝雪的那件事情的，想都别想。

“行。”拓跋坤两眼快要冒出火来，强忍着愤怒，只从牙缝里吐出了这一个字，转身便走。

苒苒没有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此时往下一沉。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挽留他。

院子的门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声，阿黄站在树下警觉地“汪汪”吠了几声，便也消停了。随之，便仿佛降下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一时间心情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苒苒低头仔细地用手把鸡腿肉从骨头上一条一条剥了出来，撕成细长的丝状，整齐地摆在一边的盘子里，又开始着手切蒜和洋葱，放进锅里等着它们慢慢地把油炸出葱油的香味。

她从窗台的陶土盆里剪下青葱，剁成了葱花，洒在盘子里撕好的鸡肉条上，随后又加了酱油、醋和糖，撒了盐，再小心翼翼地将烧得冒着烟的热油一点一点地浇在了鸡肉上面。

热油在碰到鸡肉的时候发出“嘶嘶”的声响，同时发出葱油宜人的香气来。

苒苒把盘子端到木桌上，对着窗子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忘记了将米饭煮上。如今没了主食，桌上只有一盘孤零零的葱油鸡。

她呆呆地站着，突然人矮了下去，只见她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下去，轻声地“呜呜”哭了起来。

“为什么非要让我难过才罢休，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本来明明好好的，明明没有把它当回事，明明什么事都没有的……”

她一边低声哭，一边喃喃细语，声音小得怕是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

时间多么宝贵。她想。

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没有必要的人身上毫无意义。

精力多么宝贵。她又想。

自己只想将宝贵的精力挥洒在让自己感到充实的地方。

勇气多么可贵。她想。

可是她却没有勇气直面自己内心的矛盾和龃龉。没勇气说出她真实的顾虑。

也许她不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知道太多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如果是这样，难道要抱着这种不安活一辈子？假设她与拓跋坤真的在一起了，他们便要将这种相互隐瞒也保持一辈子么？

也许刻意隐瞒的人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而拓跋坤并没有要隐瞒什么。也许他只是忘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具体原因。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坦诚自己的这份不满。拓跋坤让她觉得不安全，她不打算对一个让自己没安全感的人吐露任何关于自己的内心。

她只是不明白，这是她自己的生活，她有权决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什么拓跋坤非要用自己觉得对的强加在她的身上？即便苒苒按照拓跋坤所认为的去做了，最后，要面对一切的，难道不是苒苒自己吗？拓跋坤会时时刻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即将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他用什么来保证？怕是他压根也给不出保证。所以，他有什么权力来干涉她的生活和决定呢。

好意。她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可什么是好意？当这份好意不被人接受的时候，继续勉强就成了刻意的强加，便不再是好意。

那天夜里苒苒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化身一只鹿，奔跑在一处镜面般的湖水之上。远处的天空中飞过一群黑色的鸟，她跟着那群飞鸟奔跑了很长时间，直到它们渐渐消失在了远方。而她却依然立在水面上仰着脖子朝天空的方向望着。

醒来后，她便把这梦境中的所见铺展在了画布上。橙色的夕阳，湖水中同色的倒影。奔跑着的鹿和天空中飞鸟的黑色剪影……

?

最后一次下井，苒苒在那些矮柜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密室的那些矮柜抽屉里，放着一些经年不用的钥匙，表面上稍微起了一些铁锈，保存得却也还算好。一把一把能分清楚，钥匙上的齿纹也还保持着它们原本应有的形状。其中一把个头比较大，让苒苒想起了自己进来时的那扇铁门。她拿去试了试，果然能将那门锁住。

这把钥匙找到了配对的锁，可剩下的……她看了看其余的几十把大小形状不一的钥匙，只有其中两把是开密室中矮柜的抽屉的，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在打开抽屉之后，她找到了一堆碎布片般的东西，似是一张被撕成好几片的动物皮，每一块上面都被勾勒出一些线条，并标着一些文字。

这就很有意思了。在井底的密室中，有无数的书本，其中还有一些西域文的书。有一张不知是哪儿的地图，还有很多不知作何用的钥匙……苒苒站起来看了看墙边的那几个书架和里面堆积着的无数杂书，想从那些书中寻找到一点也许可以作为提示的蛛丝马迹。但那些书种类繁多，有史书、有工具书、有话本、亦有佛经以及一些佛经的译本——又或许是原文、应有尽有，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

苒苒将这些碎皮如拼图般一块块按照它们边缘的形状拼凑起来，慢慢地看到了一个整体。

那应该是一张地图，上下左右分别标上了东南西北，每个角都缺了一块，并不完整。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地图。苒苒仔细地研究了半天，却看不出所以然来。地图的旁边是标有火镇的字样的，里面夹杂了一些西域文，苒苒能看懂其中一部分。可是地图中标出来的路线，却与镇子里的路线完全不吻合。

没有平安街，没有各个坊，也没有红石山丘。只有一条简单的路线，到了某个点又扩大开来变成一个偌大的空间，某些地方又分散成很多小小的空间，但主路却仅有那么一条。整条路线都以那一条为主，时而出现流水的图案，时而又似是画了一个山壁上的洞口。

可是这条路在火镇里却似是不存在的。旁边标的字有很多苒苒也看不懂。

也许是火镇建立之前的一张火镇地图吧，苒苒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这份拼图深思。连一间简单的茅屋或石屋都没有，而且整张图似乎显得过于简单了。红石丘没有画出来，位置却被标出来了。从红石丘到主路的距离来看，这种地图的涵盖范围极广。可是作为整个地理范围来看，又显得过于简约。

苒苒伏在密室的木桌上对着那片拼好的地图琢磨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随手拿了一张纸，将这路线描在了纸上，塞进衣服中带回到了地面。再将那些碎布片又尽数放回了抽屉里，再给锁上了。

回到朴屋后，她将那张描了神秘地图的纸放在了自己房间床边的柜子上面，也就没有再去多想。

那些天，她一直在朴屋的偏厅和密室之间来往。潜心地制衣和看密室里的书籍。那些书籍中有一些似是有了很多的年头，老得页面上一些字都磨损看不清了，或者有些页面脱落的。也有似是专门被人撕开的。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地底下挖出这么一个密室，目的又是什么？她对答案感到好奇，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