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想到外公，忽然之间，一个从没有过的想法掉进了苒苒的脑袋。

只听欧阳曦故意打趣道：“是啊，当初就该留在中原，娶三妻四妾逍遥快活。”他发现苒苒最近智商变低，倒是反而越来越有趣了。把原本是他应该吃的醋，尽数的都自己给吃了起来，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何异样。欧阳曦看着桌子对面那个沉浸在思考中神态认真的苒苒，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微笑，却不多讲。

“你讨厌了。”虽然苒苒嘴里随意这么回答，似是在从阿曦设下的小圈套当中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心里偏又不自觉地感到他的一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又干嘛回火镇，又干嘛来找她呢？她可是火镇长大的姑娘，火镇的人都不兴三妻四妾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

经过一番细细的思考，她放心地吃完了余下的半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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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学做木工？”某天闲暇时候，她问了阿曦这个问题。

“自然想过的。从小就喜欢这个嘛。”阿曦承认道。的确，从小他就喜欢和木头打交道，把一块块朽木通过自己的双手变成一件件精美别致的艺术品，这带给他极多的乐趣与享受。

“那你有师父吗？”苒苒好奇道，实则是在打探。

“曾经在中原的时候有，现在没有了，现在都是自学自练。”说着，阿曦对苒苒摆了摆手中雕刻了一般的木头，像是在表达自己很行很厉害的样子。

“那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师父？”

“你给我介绍师父？”欧阳曦被苒苒突如其来的一问，有点疑惑，又有点不明白。

“我外祖父也是木匠，你忘啦？”

欧阳曦沉思起来。

他当然记得那个被苒苒喊作“外公”的男人。小时候木马胡同的那间木工作坊对他来说不啻为火镇里最具吸引力和神秘魅力的地方之一。每当他看到苒苒拿着新的木头玩具，他都羡慕不已，羡慕的却不是苒苒拥有新玩具这件事情，而是做出玩具来的那份手艺。

但拜他为师这点，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哪怕和苒苒交往之后，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原因是，他极少有机会遇到他或与人谈论起他。回到火镇后，他的生活变得简单了。

在他的记忆里，苒苒的那位衣衫褴褛，性格开朗的外公，一直是一位神话般的存在。外表貌不惊人，甚至有些瘦弱的老头子，一个人躲在一间镇子角落的木工作坊里，敲敲打打，修修拧拧的，就能做出一件一件精致又实用的家具，或别的什么来。他的家具在镇子里最为出名。

只是这位老人做东西所花的时间很长，而且木工作坊又位于镇子最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老人似乎从不为自己做任何广而告之的宣传，也不收学徒。知道他的，都是镇子本地人里一些对木制品极有兴趣和研究的人。那老人就像这座小镇本身一样，保持着一种神秘。

欧阳曦从中原回来的半年多里，除了想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找苒苒和自己对欧阳掌柜那份恩情的回报——他已将自己在中原赚到的多数钱财都交给了他——剩余的时间几乎都躲在二楼自己的小房间里雕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转行去做家具。

苒苒这么一提，他倒是开始沉思起来，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新的可能。或许也是时候添加一门新的手艺了，说到底，也是和木头有关的。他想。

“你可别觉得我外祖父只会做家具哦，我的滑板也是他做的呢。你见过的。”苒苒像是读出了他隐秘而未说出口的心思。

是的，阿曦见过苒苒站在那块小小的木板上从火镇大路飞过的样子。他自己也拿去玩过，甚至玩得比苒苒还有模有样。

他从石头台阶飞跃而下的时候从不需要停顿，而苒苒则还是会心有戚戚焉地走下木板，用手拿起来，放在低一点的地面上之后再继续滑，显得有点笨笨的。想到这里，阿曦忍不住要笑，被苒苒揍了一拳。

连这都被她看出来，她难道是会读心术还是怎么地？！阿曦揉揉被捶疼的手臂。

说起来，他很喜欢那块木板。一直想找个时间给那张面雕刻一点浮雕来点缀。但自己亲手去做出这么一样东西……想来也是有趣。为什么不试试？

“你外祖父会愿意教我吗？”他半信半疑道，“他那么神秘又低调的一个人，出了名的独行侠。也并未听似他有收徒弟的打算。这么些年总是一个人关门作业，我回来镇子这么久，竟一次也没遇上他。似是越发地低调了。”

“似是你自己也一样神出鬼没的吧？还好意思说我外公。”苒苒忍不住调侃道，“我都去了黑马杂货那么多次，也不是一样一次都没遇见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若说躲藏的功夫，谁比得过你？”

听苒苒提起这一茬，欧阳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确不是没有从门缝里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刺客一样偷偷地看过苒苒，并且也关照过欧阳掌柜不要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特别是对司马苒。那可是他一个重要的计划。想到这里，他似是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被苒苒轻轻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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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苒带着欧阳曦去木马胡同找昔日泽扬。

老头儿正坐饭桌旁吃午饭，午饭时间已经临近尾声。见苒苒来了，忙要招呼，被苒苒劝坐下了。昔日泽扬看了看苒苒身边的小伙子，欧阳曦礼貌地对老人点点头，问了声好。

“外公，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也会考虑收学徒？”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昔日泽扬下意识地看了看欧阳曦摆在桌面上的双手，看上去，倒是一双巧手。这个小伙子眉目清秀不失坚毅，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得自己的外孙女专门带他来见自己，还提到收徒的事情。他对收徒这件事一直都抱着很谨慎的态度。

“先别急。”他试着让此刻兴奋地向他推荐人选的苒苒冷静下来，“收徒弟这件事情，你知道外公可是讲缘分的。你先说说，有什么特长。”他将脸转向欧阳曦，问道。

苒苒见外公意欲和欧阳曦直接对话，便乖巧地站起来收拾碗筷。起身前还不忘提醒昔日泽扬，煞有介事道：“外公，你还记得有一次我给你看过的那个木雕凉亭吗？你直夸精致的那次。还问是谁做的。喏，今天我就把人给你带来了。”

看到外公闻言露出讶异的神情，她又撂下一句：“那你们慢聊吧，我帮你收拾收拾。”就端着碗碟一个人进了厨房。留下两个人在桌子边聊木工方面的事情。

看着外公的表情，她开心地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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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次见面之后，欧阳曦开始隔段时间便去一次昔日泽扬的木工坊。

老人喜静，怕吵。限制了他每三天去一次，其余的时间，老人需要钻心地自己工作。欧阳曦对于可以去木工坊学手艺这件事已是梦寐以求，自然百依百顺。如今凭空得了个好师父，可以让他尝试着接触和木头制作有关的一些新的可能性，这让他觉得简直是好运天降。他心下感激，每天都在想着法子要怎样报答苒苒帮了自己的这个忙。

“为什么你对人的感情了解得这么多？还说自己在中原没有过喜欢的姑娘，怕是对我扯谎了。”

一日午后，两人呆在苒苒卧室宽敞的地毯上，她双手舒服地枕着后脑勺，对欧阳曦问道。欧阳曦正在翻阅她这几天刚珚绎完的那本西洋菜谱，被她这样一问，表情仿佛失神了一瞬间。

“又不一定非得是因为和姑娘之间有过的感情才叫经验。”他想了想措辞，“人的感情都是互通的，只是你给有的感情命名为‘友情’，有的命名为‘爱情’，”说到这两个字，他对苒苒眨一下左眼，似是在暗示她，他正在谈他们俩之间的事。

苒苒会意，娇嗔地用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作为回答，他被点了一下，露出一副满意了的样子，继续道：“其实不管是哪一种感情，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在乎和上心都是相似相通的。终归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听你这么说倒是觉得蛮有道理的。那你说说，你又曾经在乎上心过谁，叫你获得如此感悟？”

“曾经的一个哥们儿啊。”说这话时，欧阳曦的眼神有点放空。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似是看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又似是在回想过去一些早已淡忘的往事，思绪飘到了自己曾经呆过的那座繁华京城。

“他干嘛你了？”苒苒打破了这一时间被阿曦的眼神带得突然空灵飘渺起来的气氛。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让我学到了人生中重要的一课。”欧阳曦回过神来，简单地答了一句。他转头看了看苒苒的脸，也就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