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但是现在，她所期盼了许多年的心愿，却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放逐渊实现。河水之中，是少卿临终前安详的容颜。

她所眷念的容颜。

所以，想要再看一会儿。

再多看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

让她再看看少卿。

真真切切的看着他，哪怕是在幻影之中。不是如同在无命之地的那片火海之中，只能见到如同幻觉一样的少卿......

“……呵呵。”

步云登月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看着空华突然捂住自己的脸，痴痴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格外的清晰，回响在四周。

“步云登月，如果你这个样子被天看见的话，会不会被剑劈？”一个嘲笑的声音从步云登月身后传来。

步云登月收起关心，一脸冰霜的那个双眼含笑、双手抱拳在胸的男子。

“冷霜，你来做什么？”现在他应该在忘川城中打听浮灵之事才对。

“嗯？看样子她撑不过去了。本以为她会很简单的撑过去的，毕竟是唯一一个能留有天的痕迹的人。可是……”冷霜的口吻很暧昧，也很失望。

的确，他从得知这个女子存在的那一刻就开始嫉妒。嫉妒她能够留下天所留下的痕迹。而在接触之后，对于这个女子的确有一些兴趣和一些莫名的期待。这不奇怪，在刹罗城那个地方，能够从天的手下死里逃生的人她是第一个，能敢和他讨价还价的人，她也是活着的第一个——以前敢和他讨价还价的人都下了地狱。

但是……放逐渊究竟会给人带来多少痛苦，他不知道。因为放逐渊从始至终都对他无效。可是，在她准备经过放逐渊的洗礼，继而进入忘川时，他心中起了一点期待。期待这个女子会如之前一样与众不同，也如同他很想将之劈成七块八块的步云登月一样，一点不为之受影响。

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奇怪在哪里，冷霜完全不明白。

“你认为她撑不过去吗？”

“你认为她撑得过去吗？”冷霜勾起嘴角，将他的邪魅表现得无遗。

步云登月沉默。他不确定。起初的确定，已经被空华的话被一点一点的粉碎。

突然想起曾经少卿说的话：

小空华，你很会演戏呢！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本来的面目，绝对会被你骗了。

小空华，你不当演员真的可惜了。要不要考虑进入演艺圈？

小空华，我想了想，你的确很适合当演员，但是你更适合当经纪人。嗯……我要不要开一家娱乐公司，让你来当经纪人，那样的话，我绝对会赚很多钱。

小空华……哎，真是够了！

他们两个在背后唧唧歪歪的，吵得她根本就不能安静的看少卿。

算了吧……放逐渊阿……难道你发现了我的心思，所以才将模糊少卿的容颜？渐渐的恢复你本来的模样了么？

空华默默想着，河水之中，少卿的容颜在突然漾起的波纹之下渐渐消失了。

河水，平静得毫无波澜。

她不得不佩服，无论是这个世界的构造也好，还是那些人也好，甚至是这放逐渊也好，都无一不让她佩服。

放逐渊发现了她最深的痛苦，所以将之映衬出来。而之后，放逐渊也发现了，她最多的不是痛苦，而是缅怀和眷恋。

她借由这一份刻骨的痛苦在眷念着、缅怀着此生最重要的人。

所以，只会倒影人痛苦并给予起绝望的放逐渊立刻收回了这倒影。而它之所以恢复平静，是因为发现不了她心中比之更痛苦的事情了吧？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成功的通过了这一次洗礼？

这一次，痛并着快乐的洗礼。

放逐渊的水在彻底恢复平静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河面上慢慢的出现一座桥。桥是由锁链构成，无论是护栏还是踏板。而这锁链之上，有些暗红的锈迹。但细细一看，那并不是铁产生化学反应之后而得的锈的暗红，而是太多的血沉淀而成的颜色。

刺目而诡异的颜色。

在争吵着的步云登月和冷霜惊觉放逐渊的变化，视线双双的投向面河而立的女子，又看着那无声而出的桥。彼此头一次默契的相视一眼，心中也泛起了相同的诡异之感。

放逐渊的试炼，是因人而异。结束的方式和时间长短也因人而异。同样因人而异的，是由试炼之人所经过的桥。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步云登月与冷霜，他们二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桥。

冷霜看了一眼步云登月，瞬地消失在原地。

步云登月久久的凝望着空华的背影，脑中不停地回映着冷霜离开前的那个眼神。

放逐渊的桥，是一人一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与所经过的人的本质相同。而这看似锈迹斑驳却是血迹斑斑的铁索桥，就是她的本质吗？

“相公，我很好看吗？”

不知何时走到面前的空华狠狠的吓了步云登月一跳。他有些复杂的看了看那座桥，又看着面前这个笑容满面却因为那道伤痕而笑得狰狞的人，扯起一抹浅浅的笑，道：

“我还以为你……”

对于头一次对她的话避而不答的步云登月，空华也没有多加在意。方才在放逐渊看到的种种，足可以让她高兴好几年。而这一份高兴，别说是可以让她无视步云登月的怪异，以及来去匆匆的冷霜，还可以让她自掏腰包宴客好几天呢！

不嫌啰嗦的重复一句，对于爱钱如命的空华，自掏腰包是一件足可以媲美天降红雨一样的大事。

“以为我过不去？嘿嘿，让你担心了。不过，现在没事了！走吧，等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空华说完就朝前走去。

什么重要的事？

还未等到步云登月询问，空华就踏上了那座锁链桥。她稳稳的走在之上，锁链桥毫无动静，也稳稳的架立在那里。

他走了过去，见空华站在桥中间看着他。

他笑了笑，那是一如既往的笑，风轻云淡又有些轻浮感觉。

空华皱起眉。步云登月并没有踏上这一座有些诡异的铁索桥，而是踏上了一旁虚无一物的河面。

他不怕掉下去吗？

片刻之后，空华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步云登月踏上河面的同时，一片云彩从他的脚底滋生，并蔓延开来。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一座由云彩构筑而成的桥变出现在了铁索桥的旁边。

那是一座美丽而飘渺的桥。

“啊啊，为什么？”走到桥头，空华回头看着渐渐消失的两座桥，表情有些不满。

“怎么了？”

“为什么你的桥这么好看？而我的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担心随便做成的？不仅很难看，还很诡异。虽然……嗯……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酷。就像是听暗黑金属乐一样的感觉。”

“暗黑金属乐？”步云登月发现自己又踏入了一个新的领域，而且还是一个彻彻底底不了解的新的领域。

“嗯，这个嘛……就是听着很黑暗的音乐，大概就是这样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别问我。如果你还想要知道的话，就去问知道的人。不过，这个世界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嗯……应该有几个吧？似乎记得有几个人知道的，但是那几个人是谁呢？”空华从一开始的解释变成自言自语，“总之，你如果运气好的话，会遇到知道的人。现在就将之当成需要长期寻找答案的问题吧！”

“你似乎很高兴？”

“嗯？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但是步云登月并没有说出口。

空华的城府多深，他不想去猜测，但是她绝对是一个不会将真实情绪轻易形于色的人，而如今，这么明显的表示出她的喜悦，究竟是……忘川城幽静一片，若不是天地的颜色与别处不同，还真以为这是寻常之地。

这里的天，是绛红、浅紫、深灰三色而成，彼此呈现割据的天的一方，互不干涉，互补纠缠。而地则是暗黑与幽绿的混杂。

走在街道上，没有丝毫声响从脚底传出。四周也寂静无声，恍惚天地之间都是这般黯然沉静，也恍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无论是这怪异的颜色也好，还是这无声的世界也罢。

空华面带微笑的朝预先的目的地——位于忘川城东面的一间房子——走去。她并不知道是哪一间房子，而且这里虽说房屋排列规律不如刹罗城那般，但房屋也还算是蛮多的，至少，这里除了街道和房子，她没看见第三样东西。

她问过如果找那一座房子，不管是步云登月还是冷霜，他们都说，只要走到东面，自然就会明白。

当走到东面，走完了两条街之后，空华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果不其然，那一间呆着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的房子在那里兀然的伫立。而门口，则站着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冷霜。

“哟，几个小时不见，还挺想念你的。”空华高兴的走了过去，主动打着招呼。

冷霜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又深意的看了一眼步云登月，冷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屋内。

“嗯……虽说这年头流行冷酷的帅哥，但是，我能保证，冷霜绝对是属于只能见一面那种类型。”

“何解？”

“因为现在的人都贪生怕死，冷霜嘛……太危险了。”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挺想见他的？”

“为什么？冷霜就像移动冰窟一样，谁吃撑了没事干才想见他。”空华一脸不屑，但转念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怎么，相公，吃醋了？”

“是是，吃醋了吃醋了！”步云登月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敷衍道，“走吧！再不走的话，那个冰窟就会将我们俩个冻成冰的。”

走到屋内，空华果然看见冷霜用着足可以将一群人都冻结成冰的眼神看着她。她悻悻然的对步云登月笑了笑，毫不在意冷霜的眼神，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

步云登月也跟随过去，坐在了空华左侧。

“那什么……浮……浮灵找到了吗？”空华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而正确的将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名说出来。

“没有。”

“噢，那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