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我的理解？”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从我的记忆里得知的？”

“算是。”暗流含糊道。

“这是你六岁时候的事情。你母亲做了为政，你们那的执法人员没有证据，只能放下你父亲。”

“嗯，我知道。她之后一直给我道歉，说她不忍心，让我原谅她。”空华道。

“噢？”

“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贱人，贱到骨子里的人。”空华轻描淡写道。

“……”

“让我看这些我知道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知道与不知道都无关紧要。这一些事情的重复，事情之中的伤害和痛苦会出现在你身上。现在，不痛吗？”

空华笑了笑，朝前走去。

“痛不痛我不知道，知道的是，痛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痛到深处就麻木不仁了吗？暗流心想。

在看到她的记忆之时，暗流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他也为之震撼。所以，他才会现身。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有与自己相近的气息，更因为他想要知道，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仅仅是因为那个叫做少卿的人一句话吗？

“噢，我有个提议。”

“什么？”

“你看过我的记忆，应该知道，如果要让它一个一个的浮现，会花很长一段时间的。如果这么走下去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不累吗？”

“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让这条路自己向前走，然后再变张椅子，如果能够茶水糕点的话，更好。”空华笑道。

暗流沉默的看着她，片刻之后，嘴唇蠕动，瞬间空华所想要的均数出现。

空华高兴的坐在椅子上，正准备拿起一旁案桌上的茶水，却发现……暗流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淡淡的看她了一眼，道：

“此时此刻，还是酒好一些。”

“酒？呵呵……”空华笑了起来，“暗流，没想到你还挺温柔的！”

“……”

“不过，不需要！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

暗流一惊，转眼之间，酒水换做茶水。只不过，暗流眼前的依然是酒。

酒杯很小，没有酒壶。那杯中之酒，犹如长河不断。喝完之后，又立刻满溢。

“……有时候，还是别那么清醒好。”暗流突然感叹道，不然的话，就只能落得自己这种下场。

路自行移动着，每移动一段距离，就会停下一会儿。停下之时，虚空之中就会出现过往之时。就空华而言，那些事情就像是泡沫剧里面设置来为主角博取他人眼泪同情的情节。而本是当事人的她，则是悠闲的喝着茶，吃着点心，抿着嘴淡淡微笑，如同看自己看了许多次的戏一样，尽管无味、无甚乐趣，也还是保持着对演绎者的尊重，静静的看着。

空华曾提议说，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这样一幕一幕的看下去，很浪费时间。暗流看了她一眼，沉默的拒绝。

空华是一个知人识趣之人，自然懂得暗流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悠闲着看着。

只不过，当看了几幕之后，空华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出现了新新旧旧的伤痕以及淤青。茶水中倒映着的脸上也有同样新旧不一的伤痕，嘴角红肿，丝丝血丝随着肤纹蔓延。

“酒虽然可以麻痹神智，更可以减缓身体的疼痛。”这时，暗流的声音传来。

空华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她端起茶狠狠的喝了一口，合着血丝。口中，血腥只为弥散开来，让她恶心不已，想吐不能。

路又停下了，不同的景象又出现了。

依旧是重复的情形，如同重复的命运一样。男人暴打了女人之后，见到背着书包回来的女孩，便将之拉过来，狠狠的暴打着。什么话都没说，连眼神的接触都没有，就开始动手。似乎，女孩的存在就是罪孽，理应如此被对待。

女孩早已经习惯这种无缘由的殴打，如同木偶一样，连反抗都没有。直到男人打累了，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重重丢在地上。女人似乎是神智恍惚，也似乎是因为没有力气，只是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女孩被殴打，无动于衷。

接连殴打了两个人之后，男人的怒气似乎还未消除。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转来转去。最后，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酒瓶，操起一个，狠狠的砸在女人身上。女人终于被痛觉唤醒，抱着头，大声的尖叫着。女孩冷冷的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回房间。

男人见状，大步向前，将女孩抓起，啪啪的扇了两耳光，手一仍，女孩便“飞”到了门旁的鞋柜之上，继而与地板来了亲密接触。当女孩抬起头时，鼻血横流。

男孩终于成长为少年，但是身上那少年老成的气质未曾减少一分，反而越来越浓烈深邃。当他走进门一看，想也没想的走过去，紧紧的抱住女孩。

男人依然如同疯子，对着他们拳打脚踢。少年为了保护女孩，将之全部护在自己的身下，自己则承受来自男人的所有攻击。当男人停下手的时候，少年才放开女孩，用袖子温柔的擦拭掉她的鼻血，说了一句“不是说了让你等我一起回的吗”后，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的说“不疼不疼”。

见到少年与女孩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男人稍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发，他又操起一个酒瓶，冲到他们面前。少年见状，如同母鸡护小鸡一样将她紧紧抱住。男人气结，狰狞着表情，一边将少年拉开，一边大声骂道，骂到最后，他的一句“滚开，她不过是一个强奸犯的孩子”之时，在少年怀中的女孩微微一怔，原本有一点点情绪的眼彻底成了一片虚无。

少年感应到了女孩的变成，一下子窜起身，用着尚还弱小的拳头狠狠的给了男人一拳，道：

她是你的孩子！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强奸犯！

男人的表情更加狰狞，他回一少年一拳，将少年打倒在鞋柜之上，而后又对蜷缩着身体的女孩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狰狞笑道：“我都能那什么她，还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说不定是哪个男人那样她所生出来的！”

女人闻言，挣扎起身，疯了一般的冲男人身上，对着男人抓打。男人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将之狠狠的踢在地上。女人再也起不了身，只能大声的哭喊尖叫咒骂。骂男人不得好死！

男人不屑的一笑，说了一句还不知道谁先不得好死。又发泄一般的对着女孩暴打。

少年冲了过去，将男人撞开，立刻抱起女孩，准备夺门而逃。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他被男人抓了回来，扔到墙上，女孩则被男人踩在脚下。男人一边踩着她，如同踩着蚂蚁泥鳅一样，一边大声的咒骂狂笑。

女孩睁开眼，毫无情绪的看着男人。

那眼神惹怒了男人，他骂了一句“小杂种”之后，操起酒瓶就往下狂砸。砸碎了之后又是戳。

鲜血迷了他的眼。

等他停下来，准备欣赏他口中的小杂种的惨样时，却发现满身鲜血的少年趴在女孩身上。他用他的身体，护住了女孩，让女孩得了救命，可是他自己……男人不敢置信，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颤抖着双手，手中只剩下瓶颈的瓶子掉下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他“嗵”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手将少年翻过身。少年闭着眼，面色如死苍白。

男人惊恐着眼，拍了拍少年的脸，可是少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试探了一下少年的鼻息，手指却如被火灼一样收了回来。

男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摇着少年，一边摇一边用颤抖惊恐的表情唤着：

永儿，永儿……永儿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我再也不打你们了，你醒醒？

但是，少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他，永远的闭上了眼。

男人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狂叫了几声，继而怒视着依然躺在地上的少女。这一次，他没有冲过去对少女做什么，而是冲到一旁对女人说着什么。那时候，他的表情十分的悲伤十分的懊悔。好像是犯了罪的人在牧师面前忏悔，让人深深的同情。前提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情。

而少女睁着死灰的眼，看着一片苍白的屋顶。脸上的鲜血慢慢的失去温度，直到干涸。

这是，一滴泪滑落了下来。

泪水划过血迹，冲淡了血液的存在，与血混合在了一起，流入了半张的口中。”……我一直觉得，他挺蠢的。就和那个女人一样，很贱！”不待暗流开口，空华就道。

暗流看着她，此刻的她就如同景象中的女孩一样，右脸颊上满是鲜血，鲜血干涸之后，一滴泪滑落了下来，混合着血，流入口中。

他皱了皱眉。

“那个流氓平日里不会对他做什么。前提是他不保护我的话。可是，他却像是个笨蛋一样，还每天都叮嘱我说什么他没回去的话也别让我回去，即使是放学也要和他一起。那时候，他学校有课外活动，成绩优异的他无论怎么逃，总有两三天会被人抓住，必须去参加那些活动。即使没有活动，身为学生会主席的他，也有会议要开。”空华道，“那一天，他要开会，事先告诉了我，让我等他。可是我没有听，结果他就为我死了。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为什么？”

“身为指引人，你的职责不外乎就是将景象之中的东西进行一番解释，让人无处可逃。但是，这又何须你开口？”空华淡淡笑道，“我很懂得如何折磨人，让人生不如死。当然，也包括自己。”

“……”

“做个交易吧！不要一幕一幕的重复了。我没兴趣看过去的录影。”

“……为什么？”暗流依然是这个问题。

“为什么？呵呵……因为，我毫无感觉。想要以此来让我痛苦，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暗流，你能够看到人的记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迎上空华带着淡淡笑意的眼，暗流确认，她……的确没有说谎。

从始至终，除了那个少年死去的那一刻，她有些颤动之外，心绪都一片宁寂，没有任何起伏。

“……好。”沉默了一会儿，暗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