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钱这东西在这个世界里对于平民而言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无论钱多钱少，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并不会因此而减少或增加。而钱之所以存在，只对于领导者是必须的。他们需要钱去发给人民，就如同对人民纳税。

完全颠倒的规则，若不是一直都在管理刹罗城的财务，恐怕就算听人说上十几二十次都无法相信。

空华不明白，这个不合理的规矩多到近乎变态，许多地方又十分矛盾的地方，用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在一起。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今天就你一个人？”老板收拾完之后，随意的说了一句。

“嗯，一个人。”

“心相大人他们没有来？”

“为什么要来？”

“嗯……”老板沉默的思考了片刻，道，“你们一直在一起，一时间只有你一个人，多少会有些不习惯。”

“怀念？”

“怀念？这是怀念吗？”老板疑惑。

空华笑了笑，不做回答。

有人说，怀念无非是因为失去或者是不满。所怀念的是因为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在，已经失去，不复存在。不满现在，所以会怀念，想要回到从前。但怎么可能回得去？却还是忍不住怀念。

但不管怀念什么，不管是什么都好。一切的一切，最后剩下的，不过都只是虚无。无论现在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刻，到了最后，当身体化作白骨，瞳孔连虚无都不剩下之时，这单单的怀念，最后也只是做云雾消散，无影无踪。

而那时，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在那时候，也会如自己一样，化作白骨。

你有着不老不死之身，在你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你要终其一生的孤独和寂寞。

你忍心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都轮回在六道的宿命之中，不得往返吗？

“哎，老板，你的妻儿呢？”空华突然问。

“妻儿？死了。”老板顿了顿声，淡淡道。

枯乏无味的声音，单调冷淡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在说陌生人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声音之下，带着沉静的伤痛。

“怎么死的？”

“……”

“冒昧一问，不方便说就算了。”空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面无表情。

“不是不方便说，只是忘记了而已。”老板道，“我活了快两百年了，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两百年？”空华微微惊愕，“幻影迷城的人，活得还真久。”

“你不是？”老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其实不久，一些人可以活到五百岁。”

“五百岁？很不错。”

“因为神兽的守护，幻影迷城的人都活得很久。但是，城主大人他们还要更久一些。”

“为什么？”

“为什么？呃……不知道。大概是他们才是神兽最先守护的对象把！”老板道。

“神兽守护的对象和寿命有关吗？”空华道，见老板没有意思要答，转移了话题，“刚才那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没什么能不能的，他们是病死的。一百七十年前，一种病蔓延，不知道是什么病，没有办法医治。不仅仅是他们，幻影迷城死了很多人，很多人……”

一百七十年前？

不知名的病？

死了很多人？

空华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件事情没有听人说过？

是没有提及才不说，还是……“这件事，你还是别问了。我是看在你还算是个好人，才告诉你的。”

“好人？幻影迷城不是善吗？难道还有坏人？”空华诧异道。

“……”老板看着她，嘴角浮出诡异的笑。

一种奇怪的感觉浮现心头，空华看着那个诡异的笑，一个声音在心中开始沸腾。

住口！

住口！

不许再说了！

空华狠狠拽住胸口，平静的表情慢慢扭曲。她垂着头，扭曲而狰狞的表情被长发遮住。外人看起来，她和懒散的趴在桌上，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住口？你明明都想到了，为何不承认？还是说，你不敢要承认，因为你一直否认的事情？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你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计划绝对可以提前进行。

“闭嘴！”空华咬着牙，冷声道，“你的计划，和我没关系！不要将我和你拉扯到一起。”

没关系？你忘记我们现在是同盟吗？拥有不老不死之身的人，被时间抛弃，被六道鄙夷，除了永远生活在脱离世界的地方，永世孤寂，别无他法。

你以为，他们现在对你亲切，以后就会对你亲切了吗？你不是自说自己不是好人，那为何不做一个恶人？

“我做不做好人，当不当恶人，你觉得你说了就算？”

你除了恶人一路，你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空华勾起嘴角，浮现一抹残酷冷邪的笑。

从往生道出来，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经被注定了。一切，都再无其他选择。

“你知道我，如同我知道你。”空华无声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我讨厌被人威胁，被人胁迫！更讨厌别人用条件来威胁胁迫我！现如今，你全部都犯了，还指望我会听从你的？”

听不听，全在于你。如同你说，你知我如同我知你。现在，你如我，我如你。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你是聪明人。

“和自己过不去，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吗？”

呵呵……是吗？那么，我们走着瞧。不久，事实会证明。你，错了！

“你怎么了？”老板疑惑的看着她，“刚才你在说什么？”

空华抬起头，攥紧的双拳，白皙的手背，青筋绽现。但这一切，都被身影遮盖，只剩下一团影子，让人看不清楚真相。

“什么话？老板，你听到了什么？”

老板疑惑的看着一脸灿烂微笑的空华，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刚才明明就有听到声音……“噢，老板，还有个问题要请教。”

闻言，老板的表情有些古怪。看来，他应该是不耐烦空华的问题了。

“老板，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是否满足之类的？毕竟，你们都活了这么多年了。”

“……”老板狐疑的看着她，问，“你不是幻影迷城的人吗？”

空华一惊，讪讪笑道，“为何这么问？”

“你这个问题，就如同问买米的人为何买米，做饭的人为何做饭。”老板道，“你……真是幻影迷城的人？”

看似疑问，实则为肯定的话，让空华笑不言语。

没想到，这个老板居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让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答了就是解释，解释等于掩饰。不答就等于默认，默认之后，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空华沉默，百般情绪眼中流转，最后所有的一念之间，都化为黑色的黯黑，与瞳孔的颜色融合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你我，看不清真实。

“是吗？那如果给你一个选择，你会如何？”

“什么选择？”

“无论什么。”

“……呵呵，如果给我选择，我会选择和他们一起死。”老板淡淡笑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话问得十分的奇怪。”老板道，“试问，没有任何人在身边，生命再长，又什么意义？除了徒增伤悲痛苦和寂寞孤独之外，还剩下什么？”

“……谢谢。”

“要吃点什么吗？我马上去准备。”老板没有多问什么，按照自己的身份说话。

“不用了，我稍后就走了。”空华婉拒。

“老板，你认为我是不是？”

“……幻影迷城虽然很大，但是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大致都清楚。更何况，我是做生意的，来来往往有什么人，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老板幽幽道，眼中深意，让人怵目，“但是，你是不是幻影迷城之人，和我无关。你和心相大人他们交情甚好，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我都没有理由怀疑你。我们都相信心相大人，而怀疑你与否，对于我们而言，完全没有必要。”顿了顿声，又道“你问我是否满足？我不知如何说。满不满足，我不知道。知道的只是，生命太漫长，有时候，也很痛苦。”

风萧瑟，云悠闲。人飘零，影无踪。天无常，意难懂。宿命之路，轮回辗转。千百之年，孰人明了？

空华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着水。

现在，还能做何选择？

另外一个自己在逼迫着自己，逼自己做出一个选择。但是，最近一直都在矛盾。

为何矛盾，她不想说，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但，如果自己一定要做出决定的话，那必须得其他几个人做出决定才行。

这么艰难的决定，怎么可能让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这种困难的事情，一个人背下来，又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也不是先驱刚烈，何必？

然，另一个自己说得没错，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不能就此错过。无论之后决定做什么，都必须尽快的找到答案。

但是，这个答案……从谁哪里下手好呢？

究竟谁比较好呢？

头，有些疼。空华烦不可耐的摇了摇头。本以为，一个人出来散散心，总是好的。最好将最近因为另外一个自己所引起的心烦消除，谁知道……冤魂不散，说的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空华丢了点钱在桌上。

但是，在空华走开了好远之后，钱还是放在桌上。老板没有拿，其余人也没有看它一眼，似乎那些钱真的是废物。

空华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开。

离开之后，原本一直埋首做着什么的老板突然抬起头，平凡无奇的脸扭曲了，双眸如墨漆黑，闪烁着绝望而愤恨的目光。

空华慢悠悠的走在大道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幻影楼之下。她仰起头，看着雄伟庄严也不失古典秀雅的幻影楼。

但是，原本应该门庭若市的幻影楼，一直的一直，却连门可罗雀都算不上。

幻影楼和次影楼，一直都是人烟鲜少。这比起刹罗楼偶尔的门庭若市而言，还真是极大反差。

刹罗楼以前也是如此，门可罗雀。但是，自从她喜欢上逗弄六道轮回之后，就经常的前去。也因为她，步云登月随时都相伴左右，而这个妖精一样的男子，自然会引来一群蜜蜂。因此，若六道轮回是地狱道或者饿鬼道的话，当步云登月一出现，刹罗楼就会呗众多莺莺燕燕的女子给围绕。

但是……这幻影楼和次影楼，还真是荒凉。但三十米之外，却是人群熙攘，人声繁闹。虽说，他们完完全全的可以呆在家里不出来，但日出之后，日落之前，无论走在哪一条大道，都是人烟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