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天未亮，次影楼之前就有人影匆匆。

只见，那个人影跑来跑去，脚步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噗嗤噗嗤的清脆声响。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那个人影停下来了，而后抱着胸，捏着下巴，端视着地上的东西。

只见雪地之上，除了密密麻麻但都交织在一行的脚步，除了那个人影，还有一个雪人。

雪人？！

那个人看着被叠起来的大小雪球，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不对之处。于是，扯下围巾，围在大小雪球交合之处。

“没想到没想到，堆个雪人居然需要如此精湛的技术。”空华在好不容易完工之后，再度检视了一遍，才满意道。

此时，天色明了，太阳开始爬着“天梯”。原本无一人的街道，开始人来人往。但是，这里依然如同往昔，没有一个人。

空华就那么蹲着，捧着脸，一脸恬静的笑意。

不知道过了好久，空华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蹲在那里。直到雪被踩的声音再度传来，她也没有将视线从雪人身上移开，只是脸上的恬静笑意在第一时间就收起了，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也是戏谑微笑。

“空华，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是辰枫。

“不冷？”问话的是心相。

空华抬起头看着他们二人，眼中闪过精光，意味深长的道：

“哎呀，你们俩怎么会走在一起？”

心思单纯的辰枫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只是解释道：

“刚才偶然碰见的。他要来次影楼，就顺道。”

心相不解情事，自然不会了解空华的意思，只是觉得这话很有深意。可是是哪一方面的，他想不出。

“顺道？你不是住在我隔壁吗？”空华抓起一把雪，张开手指，看着它们从指缝滑落，如同沙漏，如同时光，如同生命，如同心情。

“阿，是阿。”

“那你为何从相影楼过来？”空华一脸不解，而后又恍然大悟，“噢，昨天晚上昔影好像是住在相影楼的！”

辰枫的脸噌地红了，好似被鲜血涂染。但因为寒风猎猎，将面颊吹得粉红，在场三人，无一例外。因而，才侥幸的隐藏住了自己的心思。

“我……我只是去晨跑。你不知道早上锻炼身体，对身体好吗？”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这么早出去晨跑，只有两种人，一是做贼，二是赶着回家睡觉。你是哪一种？”

“为什么晨跑这种简单的事情都被你扯得这么远？”辰枫表示不满。

“晨跑这种事情很简单，不简单的是人的心思。”空华在雪地里面画着圈圈，“我可是天未亮就来了这里噢。为什么没见到有人出来辰枫？而且……”回头看了看后面光滑如镜的雪地，“如果有人出来的话，一定会有脚印留下的。所以，我很奇怪，现在没有下雪，脚印上哪里去了？”空华回头抬眼奇怪的看着辰枫，“还是说，你会水上漂？”

“……”面对空华近乎咄咄逼人的问话，辰枫哑然。

的确，她不是出来辰枫的。但空华明知故问的行为，还是多少让她有些恼羞成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想去的地方。

“噢，你会堆雪人吗？”完全不管不顾此刻辰枫的百般纠结和混乱，空华偏着头，困扰着表情。

“阿？”辰枫没有反应过来。

“堆雪人。”空华指了指眼前的东西，“你会吗？”

辰枫不解的点了点头。

“那你堆个雪人给我看看。”

“为什么？”她又想戏弄自己吗？

但是，这一次辰枫想错了。

“我想学。”空华十分认真道，“堆雪人的技术居然如此高深，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一直小看它了。”

若不是空华十分认真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端倪，辰枫百分之百会以为她又在开一个无伤大雅但却会让人气到内伤的玩笑——此刻，辰枫完全忘记了，对于演技精湛的空华，要装出让人无法怀疑的样子，十分的简单。当对象是辰枫的时候，十分简单就是百分简单了。

辰枫呆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你不是会吗？”

“……”

辰枫很无语，也很想酸涩。现在的空华，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蹲在雪地里，用着十分清澈的眸子看着她。没有期待，没有绝望，是如水的平静和清澈。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心疼。

以前不太理解，为什么若初对于空华照顾得比她们更好？但是，在见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她就完全明白了。

空华或许是她们之中，过得最为潇洒，最为放肆，但是……最痛苦的，也是她吧？

“不是，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学这个？好冷。”空华只学对她有用的东西，这一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说，辰枫还是动手堆雪人。

空华自动的让开了几步，在辰枫堆雪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直静静看着她们的心相，道：

“你也看？”

心相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蹲下。”空华对他示意，让他蹲在自己旁边。

心相这一回没有犹豫，蹲在了空华的左手边。侧眼一看，空华正专注的看着辰枫的手。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辰枫的雪人堆好了。她在雪人脖颈之处画了一条围巾，又画出五官。最后，又抓了一些雪将之捏成饼状盖在雪人头上，又抓了些雪在那个充当帽子的雪饼周围勾勒出花边。

“好了，成了。”辰枫拍了拍手上的雪，开始揉搓着冻红的手。

空华死死的盯着辰枫堆的雪人，又看了看自己的雪人，最后露出嫌弃的表情。

“果然，堆雪人也是需要技术的。”

“……”堆雪人需要什么技术？辰枫腹诽，“你没有堆过吗？”

“没有。小时候学这样学那样，哪有什么时候堆雪人。”空华目光盯着雪人，死死不放。

辰枫第一次见到空华如此专注的看着什么，除了钱。

“学了什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花道茶道剑道。”

“……还有没有跆拳道。”

“没有。”空华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又想做什么？”辰枫道，“你说过，琴棋书画是你十六岁之后才学的。”

“……”空华看着辰枫。

辰枫被盯得毛骨悚然。

“怎么了？”

“居然被你揭穿了。”空华叹息一口气，抓起雪捏成雪团。

看着她揉搓着雪的手，辰枫道：

“那你在学什么？”

“你想知道？”空华看着手中越来越紧实的雪球，说得意味深长。

辰枫沉默。她的确想知道，但却不敢肯定空华这句话之下是否又是陷阱。

“小时候我会的东西的确很多。譬如说，忍耐，挨打，辱骂，以及……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辰枫惊愕，“你在开玩笑？”

空华侧头看着她，眼神空洞，看不到底。

一瞬间，辰枫相信了她的话。不是因为自己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间的选择，而是空华的眼神……她的眼神让她相信。

但是……

太不可置信了！

她的说法，简直就像是在说她是在集中营中长大一样。

空华站起身，一个使劲，将雪球狠狠的砸在辰枫的雪人身上。本来应该融入雪人之中的，却不知道空华用了什么办法，雪人如同雪崩一样，一下子全部崩塌。倒在地上，雪花飞溅。

辰枫闪躲不及，本能的闪开，但仍然被雪花殃及到。

她赶紧拍落身上的雪花，狠狠的瞪着空华。

空华无辜一笑，看着辰枫，又看着更加狼狈的心相。

但，本应该是狼狈姿态的心相，他从容站起来，雪花慢慢地从身上落下，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