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萨安说得很轻松，但若初听着却感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头上，使得头沉重无比、昏沉无比，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
“如果……如果我再回来，会怎样？”若初颤抖着嘴唇，道。
然而，她没有得到回应。良久，良久，她僵硬的转着脖子，看着萨安，却见萨安没了往日的明媚开朗，甚至是连标志性的微笑都没有了。现在的他，毫无情绪，俊秀的容颜上是完全和面容不相符合的深情，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冰寒。
他是……
“罪……剑……”
罪剑扭头，抬起眼看着若初。因为萨安没若初高，现在罪剑只能“仰视”若初。他看了好一会儿，道：
“出去之后，你就回不来了。你此生，永远都无法找到无间阁的所在，即使，它就在你的面前。”说完，罪剑朝门口走去。
若初愣了，“你此生，永远都无法找到无间阁的所在，即使，它就在你的面前”是什么意思？
萨安的话突然响彻脑海：若初姐姐你连无间阁的认可都得不到……
她没有得到无间阁的认可，现在之所以留下来，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原因。所以，如果她离开了，就永远的无法到达这里？
是不是，她离开之后，无间阁就会像是手机里的黑名单，将用户列入永不来往的一组——黑名单。以后，无论来电发信息还是e-mail，都无法传达。即使对方就在面前，也如若隐形，完全看不见？
罪剑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
“罪剑……”
刚走到门口的罪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若初。
她现在的表情，就是所谓的“犹豫不决”吗？
“我……我……”我不想去。她想说这句话，但迎上罪剑的目光，她就什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只能改口，“我们……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幻影迷城。”
“……！”心中起了期待和欣喜，但信息之后，却是莫名的失落。
她垂下眸子，想要掩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失望的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都是她的选择，没有任何抱怨的资格，而她，甚至连后悔都不敢。
她很清楚，她想要留在这里，不想要离开。而且，只要一想到以后看不到那一个苍茫、沧桑、冰冷而又寂寞的人，她就心疼无比。
又是一个误会。
若初的表情，落在罪剑眼里，是悔不当初。当然，罪剑不会以为若初是后悔离开这里，而是后悔来到这里。
不知为何，他原本就冰寒无比的心更加的冷，心脏也似乎错位，往下沉了沉，这种感觉十分的怪异，甚至有些难受。
当若初抬起头，就迎上了罪剑的眼眸。
不是毫无情绪，不是苍茫，而是冰冷刺骨的眼神。
突然，若初感觉什么东西射入自己的眉心。她惊愕的看着罪剑，只见罪剑毫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这是咒缚。”
“咒缚？！”
“你知道空华入了地狱，也知道她在别处没死的消息，就等同于知道她得到了不老不死之身的事情。”
“……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会多嘴。”若初道。
罪剑突然扯起嘴角，轻蔑味十足，“你不说，不等於别人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十个有九个可以将你这样的人置于死地，更别说是诓骗一些重要的信息。”
“你……”
“你在无间阁这么久，一旦出去，许多人必定会想方设法在你这里寻找关于无间阁的信息。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罪剑道，“所以，我在你什么下了咒缚。”
“这是让我不能说出不利于你们的信息的咒语吗？”这好像是言情小说里面的剧情，好狗血，也好……好让人心疼！
现在的罪剑，真的好像陌生人。原本的他，像是面部肌肉死亡，整个就一面瘫。整张脸，除了眼睛会转，嘴唇会动，什么都不会有所变化。即使情绪波动，也只会显露在漆黑的眸子里。
但是，现在的他……现在他却勾起嘴角，露出那样讽刺的表情。就像是在讽刺她一样。但是，讽刺她什么？天真愚蠢吗？所以才会被人轻易诓骗。无力脆弱吗？所以才会被人轻易置于死地？
“不老不死之身的信息被禁止外露，他非她本人说出来，否则，会遭到惩罚。”而且，现在说出来的话，会坏事。罪剑心想，“无间阁里的一些事情，外界本就知道。但一些方面，是禁止被知道。如果你要离开，必须受到束缚。”顿了顿声，凝视着若初，“还是说，你想要选择永久失忆？”
“永久失忆？”
“是，将一些信息踢出你的记忆，永远都无法再想起来。也无法查出，你有失忆的迹象。”
罪剑的话，很平淡，毫无起伏的音调，却让若初的心不停地颤抖。
“如果……如果永久失忆，会不会忘记……忘记你……忘记你们？”
罪剑沉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似乎闪过了什么情绪，但还未捕捉到就消失无踪。比泥牛入海更加的毫无踪迹，让人错以为是幻觉。
“我，并非是在不能被人知的信息范围之内。”
罪剑直说了他并非在不能被人知的范围之内，换言之，萨安是。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即使她依旧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事情，但仍旧知道，“界”之中的人只知道罪剑在特定条件下会离开无间阁——这个特定条件无非是执行他的职责，在有人违反“界”的规矩的时候，却不知道，罪剑是以什么方式离开的。
上一次无命之地的事情，许多人都见过罪剑。但是，那并非是真正的罪剑。见过罪剑本尊的人，只有她和空华。如果说，她在别人面前说出萨安的存在，就等于简介曝露了罪剑外出无间阁的秘密，同时，千年预言之中的“介质”也会被得到解释。
罪剑相当于“界”的秩序维护者和执法者。别人怎么做与他无关，但若是因为他而让一些事情失去公正公允……不用想，这都是不可能的。
罪剑的目的地是幻影迷城，就意味着她将要回到那个地方。当初空华被留在幻影迷城受到的对待，她铭记在心。
昔影他们表面礼貌，但实际上，却是在将空华当做囚犯。空华有着许多他们所想要知道的信息，因此言语神情、动作行为都受到“关注”，一旦有破绽，就会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若初自认为，她绝对没有空华那样的心机手段和聪明才智，可以随时的随机应变，一举一动都朝着自己预定好的方向走去。就如同，她就是一个大国手，每走一步，就会看到几步、几十步甚至是更多步之后应该走的地方。不仅仅如此，还必须考虑到对手可能会走的每一步，并一一制定对策。同时，还要考虑一些外界的因为，随时做好应对一切变化的准备。
这样的能力，不仅仅要有天分，还要后天的不懈努力。
而她，绝对是做不到。
就如罪剑所说，如果不给她束缚或者消除她的记忆，不消一会儿，她所隐瞒的事情就会被套出来。昔影、心相、残像还有杀宴和赢诗，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和他们比心机计谋，无疑是鲁班门前舞斧头，班门弄斧。
“如果……我是说，你在我身上下了咒缚，如果我还是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会怎么样？”
罪剑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若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转回头，看着炎炎火海，淡淡道：
“你说不出来。”
具体的，罪剑没有解释。若初想要问，却见罪剑走了出去。她只好跑了出去，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原本萨安的身影，就如他的笑容一样，十分的开朗温暖。然而，现在罪剑附身在他身上，这个背影就充满了沉重的暗黑之感，以及如若沉水之渊的沁骨冰冷。
这个人，真的就这么的难以靠近么？这一刻，若初如此自问。但是，她没有时间问为什么会这么问，就见到一幕让她惊讶得张开嘴却合不上的景象。
当罪剑走进炎炎火海，那些如蛇如蟒般气势逼人的火海竟然分开了一条道，乖乖的收敛起自己的气势，为罪剑让出一条一米半宽的道路来。
罪剑慢悠悠的走在那道条路，速度之慢，可以媲美蜗牛。
她呆愣在原地，知道罪剑的目光看来，她才像是被蛊惑了，迅速的跟上。
她不如罪剑，当她走上那条火焰上开的路之时，火焰如若不甘被压制，欲要反扑。然而，瞬间就恢复了原本乖顺——若初后来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初竟然会用乖顺这个词来形容火焰，尤其是在她看见那一幕火烧燎原的景象之后——的模样。
若初知道，罪剑做了什么。但她无法知道罪剑做了什么，就如同她即使在罪剑身边，也无法了解他、靠近他……
刹罗城。
修罗院。
修罗院一楼大厅，一张长桌摆放在中央，十四个位置，已有十三个被坐。十三人围在桌边，只留了下主座。
他们各异着表情沉默的看着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打破这一片沉默，他们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的沉默。事实上，却不是，他们只是在等待着谁人的到来而已。
那么，他们等待的是谁？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一个男子施施然到来。
男子全身漆黑衣着，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后，如若被精心雕刻出来的完美容颜尽是冷漠。一缕发丝不乖的飘来，紧贴在脸颊上，为其平添了一种奇异的风情。
如果有见过罪剑本尊的人在场的话，定然会震惊不已。因为，这个人，竟然和罪剑有七分相似。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
十三人见到来人，纷纷投以注视目光。他们的目光太过复杂，但却有着相同的一点：畏惧。
他们，都害怕这个人。这个看起来，十分冰冷但毫无危险气息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瓦解不了如万年沉淀下来的冰寒，只带来丝丝微薄的温暖。
“诸位，好久不见。”男子入了主座，淡淡道。
十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朝男子行半身礼，齐声道：
“久违我主！”
男子微微笑着颔首，示意他们坐下。
十三人保持着半身礼坐下，坐下之后还微微垂头，像是敬畏，又像是不敢看这个微微笑着的男子。
男子扫视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末席的男子身上。
“暗月，他们来了？”
“是。”暗月简略道。
暗月身形不足五尺，五官也带着稚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若不是因为那身墨绿的衣着以及眉宇之间扭结出的阴沉让人畏惧，定然会被以貌示人，被看轻。
“做得好。”男子淡淡夸奖。
“此乃属下职责所在，多谢我主赞赏。”暗月垂着头，别人看不见的脸颊上飞上一抹红霞，将他的阴沉击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被大人夸奖而害羞的孩子无异。
男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微勾起的嘴角，淡淡的笑一直未曾退散。久而久之，与他的冰寒融合在一起，让人更加的为之着迷，却依旧的敬畏而不敢靠近，更别提是亵玩。
“还有其他事情吗？”男子道。
“我主，六道轮回正在着手对付修罗院，还请我主示下？”左边顺位第五人道。他是十三人中的第九人，人便叫他九老，至于他的本名，谁也不曾记得。
“他派谁来处理？”
“起初是人道，但人道拒绝，现在正被拘禁。”九老道。
“拘禁？”男子想了想，“天道要施行‘六道剥离’吗？”
“是！”九老道，“属下打探来消息，天道因为恼怒人道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他的命令，在六道轮回的投票结果之中，三人赞同六道剥离，两人沉默，当事人没有投票权力。因此，人道确定施行六道剥离。”
“日期？”
“原本是上上个月月末，但因为其他人的干扰而延期，现定在三天后。”
“月末……还有七天。”男子交叉手指，目光落在无意识晃动的手指上。
“……”九老沉默的看着男子，他知道，这是他想问题的习惯性动作。而且，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只会出现在重大问题的思考之上。
“改期的原因？”男子就着那样的姿势道。
“因为恒远之突然追杀一个叫做无月的女人。”回答的是右边顺位第一人，通称二老。
“恒远之……这个人我知道。就是城辅空华两年前突然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职位是空华的侍卫，掌管的却是刹罗城的财政以及制药？”男子道。
“是！”
“无月是谁？”
“无月是六道轮回从幻影迷城带回来的。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只知道，她是城辅空华的朋友。”
“朋友？”男子挑眉，“那个空华竟然也有朋友？”他还以为，她和他是一类人，天生的孤独者和独行者，不需要什么朋友。
“是！据说，城辅空华还有两个朋友，目前在幻影迷城。”二老道。
“她们的来历，调查清楚了吗？”
男子的问话，如若秋风扫落叶，扫过之后，世界寂静无声。
二老和九老都垂下头不语。
其他人都没有抬头，对于他们而言，“不知道”和“没有”这两词就等于冒犯。而他们，是绝对冒犯不起这个男子的！
好一会儿，才有人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一眼男子。男子谁也没看，但也谁都看着。因此，那人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顿时又消散。如若害怕被人认出，狠狠的垂着头。
“风祭，你有话要说？”男子看向方才抬头的人。
风祭被点名，身体猛地一震，僵硬无比。
风祭五官柔和，轮廓模糊，从外貌看来，竟然是雌雄难辨。周身散发着如风清淡的气息，虽不如五官柔和，却也独有一番风味。与他身边的暗月形成了较为强的反差和对比。
“是！”
风祭点头，神情和口吻颇有壮士断腕的豪迈和悲壮，这让男子有些好笑，但他没有笑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风祭，反等待着他的下文。
“城辅空华的来历，至今没有调查清楚。我们现在所知的信息，都只有她被六道轮回救回来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的经历，无论怎么调查都查询不到。”风祭顿了顿声，想了片刻，继续道，“同样的，还有恒远之。他被城辅空华带回来之前的事情，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到。”
“无月呢？也是如此？”
“是！查到的无月的最初信息是她与其余二人一同被软禁在幻影迷城的次影楼。”风祭道。
“噢……”男子幽幽一声，垂下的眸子看着绞着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一点是，她们四人最初的信息都是在四年前。”
“四年前？”
“是！四年前城辅空华被六道轮回救回刹罗城，无月等三人被软禁在幻影迷城。从时间推断可知，四年前，她们四人应该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