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稳稳地飘摇,就像一只巨大的摇篮。
宛陵有点不想起,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脚踝,也不知道严不严重。那天夜里,骑马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湿透了,难受,根本没在意他脚上有伤。
日出江上,霞光万丈,水波粼粼,灿若金华。
阮冰卿舒了一口气,醒了,伸了个懒腰。他放下毯子,拄着拐杖,到了船头,看着日出的绚丽光芒,心胸开阔。
船行的很慢,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江水,他觉得连同时间都过的慢了。一年前就该走这趟路了,老天这是在给自己重来的机会。
船家在收渔网,道了一声:“公子早。”
冰卿点头。
船家指着竹篓,里头有几条家鱼。他说:“昨晚下了那么久,今天出太阳了。一会儿,小的给您烤鱼吃。”
冰卿依旧是点头。
他站了一会儿,回船舱,看到宛陵正缩在床'上在望着自己,像一只缩在角落里偷窥主人的小白兔。两只无辜的眼睛,忽闪忽闪,十分可爱。
被察觉,宛陵立刻缩进被窝,不敢再看。完了,这么心虚,又没有觊觎什么。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过,他那样的人,应该也习惯被人注视了吧。
宛陵大大方方地穿上鞋子,走出来。“昨晚,喝多了。对不住了。”
昨晚么?昨晚她嚷嚷着要喝水。他给了她一杯清茶之后,她没喝玩,就开始吐。他衣服上,地板上,都是污秽。她还哭着说,兄弟们,不能再喝了,还一个劲儿地将他往外推。一看见床,就爬上去,呼呼大睡。他一晚上给她盖了三次被子,天亮了,才确定这混蛋没发烧。
冰卿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道歉。
宛陵问道:“我记得昨晚,先生说带我去荆州?那,先生在广陵大约逗留多久?”
“你我年纪相仿,姑娘称呼在下冰卿即可。这一趟,我去广陵拜访家师,怎么也要小住三五日。沐兄说,他诸事缠身,不能同行。这不,顺道给沐兄压一压空船。”冰卿指了指后舱。
宛陵这才注意到,这艘船,后舱都是些布匹茶叶,船太轻,格外加了几袋子细沙镇着。
所以,沐剑君是送货,顺带送人,还搞错方向,让她充当沙子?说好的专门一艘船送她回荆州呢?
这个沐剑君,真是坏到骨子里了!看在结伴的人,长得这么帅的份上,原谅了。
“三五日?”宛陵盘算着,去谁家叨扰都太长。她不是那种会宅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很明显,这里的人,男子随便出门,女子闭户不出。要想趁着三五日,将广陵玩一圈,还是住客栈方便。
冰卿看她思量,问:“怎么?陆小姐着急回荆州?”
宛陵免费蹭船,哪里敢嫌弃逗留时间太长,这个年代,交通不发达,亲朋好友见一面很难的。她连忙解释:“并不是。你看望师父,应该多呆几日。我去看看朋友,吃吃美食逛逛街,三五天正好。”
冰卿没想到她胆子还是这么大,要一个人单独跑:“你不同我一起?”
宛陵还真的没过。“你忙你的。回荆州的时候,捎带上我,就好了。”
船家拿出了炭炉,炉火架子一搭,宛陵就凑上来了:“船家做烤鱼吗?我来帮忙。”拿着菜刀,就要杀鱼。
船家见她穿衣都是上等料子,绣花也讲究,不用说,也是大户人家小姐,立刻上来拦住:“小姐,你可是贵客。这种事儿,让我们下人做就好了。”哪儿敢让她这样的大小姐碰这些脏活儿,脏了衣裳,可赔不起。
宛陵只好回去陪着冰卿聊天。
他很安静,好像一天不说话,也不会无聊。生的漂亮就是好,做什么都好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一道自然的风景。
以前跟姐妹们聊过,什么样的男人最吸引女孩子倾慕。总结起来,有三点:
第一是俊美。长相俊美,是看得见的优点。第二是专注。男人认真读书,认真做事的样子太迷人了,就算长得不够俊美,也凑合了。第三是有钱,衣食无忧才是生活最本质的追求。
眼前这个长得帅,又认真,还衣食无忧的公子,宛陵要怎么跟他沟通呢?
望着桌上那一摞发黄的书卷,在宛陵眼里都是天书。好歹念了十几年的书,繁体字也认识几个,白瞎了,不识古汉字篆体。
宛陵总不能说,今天天气不错吧。搜罗了脑子里所有的聊天开场,似乎都是别人来找她倾诉。
“你是冬天生的吗?”宛陵趴在桌上,歪着下巴,尽量表现的可爱一点。
冰卿看着她,搭讪的方式有点俗。
“冰卿啊!肯定是冬天才会结冰。”宛陵觉得连在一起,就是结冰的人,答案一定不是这个,看他怎么解释。八成是说品质如冰清,或者出自什么书,什么典籍之类的。谈天说地,就是这么开始的。
冰卿果然正儿八经地给她解释起来:“冰卿是字。我出生在立春之后,正月初一之前。南方立春,即便下雪,也是阳春白雪,落地化水。我生在北方,年前,正是寒冰积雪的时候。”
他没有纠正,也没有批评,只就事论事,回答了出生的时间。宛陵自愧不如。这样的胸襟跟智慧,她还耍他,分明就是自取其辱。
既然人家没嫌弃,她只好承蒙不弃了。
宛陵坐直了腰板,态度很认真地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宛陵,生于江南。你也可以跟沐兄一样,称呼我陆兄。”
“陆兄?”冰卿同样坐直了腰板,打量着她,从头到脚,女子身段已显,再从脚到头,绣花鞋子红裙裾。哪里有半点小子的模样,当我眼瞎。
宛陵见他不信,严肃地说:“陆宣。行走江湖,就要女扮男装才省事儿。”这就进去换了一套男子衣装,将头发挑起两鬓,用发带绑住。狂傲不羁,从不束发开始。
冰卿只看了一眼,胸裹的太平,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两腮,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朝男子即便擦粉,也不会那么艳丽。”
宛陵吐血。
这个家伙,这么毒舌。真不愧是沐剑君的狐朋狗友,讲究起来,苛刻的要死。
外头飘进来一丝焦味,宛陵鼻子灵,闻到了。已经可以预见,大少爷斯斯文文地吃完了烤鱼,再补刀一句,滋味不错,就是有点焦了。
船看似走的很慢,下午就到了。
陆宣只揣了一百两的银票,蹦跶着下船。漂了一天,总算着陆了。踩在栈桥的木板上,咯吱咯吱响,听着就悦耳。
人群中,她折扇一打,广陵城,风流公子来也。
#####陆公子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