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然一片漆黑。殿内的窗户依旧敞开着，檐下的灯不知晓什么时候被宫人点亮，远处的树影在夜幕之中摇摇晃晃。

素滟仍旧守在我的旁侧，不过却是伏在床榻之上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自她口中响起，略有些绵长。

我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小心翼翼地起身，下了地，生怕吵醒了素滟，以至于这一番动作着实费了好一会儿时间。

殿内静悄悄的，似是原本应当留守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直至我走到门口，打开了沉重的殿门，小福贵的身影方才赫然出现在外间。

他大抵是站了许久，眉目之间略有些疲惫，听见开门声响起，便连忙迎上前来：“陛下。”

我示意他动静小一点，于是小福贵连忙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是要用膳？”

被他这么一说，我亦也感觉到了此时的腹中空空，便点了点头，尔后又想起里头正睡得香甜的素滟，忙不迭地又补了一句：“把陈昭荣的晚膳亦也送来罢。”

小福贵颔首应下，我打了个哈欠，感觉整个人清爽了些。夜里的风仍旧有些闷热，但是却不似白日那般令人难以忍受，两者相较比起来，显然是夜里更为凉爽。

待得小福贵安排妥当以后，再度转过身来的时候，我仍旧站在门口不曾动弹，他于是便连忙问道：“陛下可是想要四处走走吗？”

我摇了摇头，敛下眼帘：“闳儿今日如何？”

自从出了许平志这一档子事后，我几乎日日都会要求奉先殿的人将闳儿的一举一动，如实地禀告于我。这就好像是应了一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闳儿出事不是蛇，我唯独担心的，便是三番两次能够在宫里头来去自如下手的这个人。

或者换句话来说，是这一群人。

小福贵很快便将这一日闳儿的所有行踪告诉了我，包括他出恭几次，睡了多久，还真是事无巨细。大抵是见我心情不错，小福贵恰到好处地提议道：“眼下时辰小王爷应当还没有歇息，陛下不如用完膳以后，去奉先殿瞧瞧如何？”

小福贵果然不愧甚得我心，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还是要故作矜持一番，假装勉为其难地应道：“既如此你便下去安排吧。”

小福贵面不改色地应诺。

素滟醒来的时候，晚膳刚好被宫人传送了进来。她似是还有些睡眼惺忪，伸手揉了揉双眼，先是发现床榻之上的我“不翼而飞”以后，面露惊恐，随后在左右张望之时方才发现早便醒来的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嫔妾，嫔妾还以为陛下不见了呢。”素滟有些心有余悸。

我想她大抵是受到了先前闳儿失踪的影响，如今哪怕是身居昭容之位，为了不让我的真实身份被有心人所发现，素滟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了不少，可她终究不过才十多岁而已。

见她面色尚有些没有恢复过来，仍旧还是惊吓之后的惨白，我忍不住地安抚了几句。她牵强地笑了笑，再三示意我无碍以后，这才同我一道走去矮几旁用膳。

不知晓为什么，今日的素滟显然胃口不大好，只勉强地吃了一小碗，便再也吃不下了。而这一小碗饭都还是看在我神色不愉的缘故，方才吃下的。

见她神色恹恹，我只当做她是方才没睡好，随口嘱咐了几句，待得用完膳以后，便让她独自留在承安殿内歇息，领着小福贵径直出去了。

夜风徐徐，酒足饭饱之后，我刻意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往日里从承安殿到奉先殿左右不过片刻的功夫，如今却硬生生地被我变成了一炷香的功夫。

行至奉先殿前的时候，只见里头灯火通明，外间不过寥寥几人留守，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从殿内传出的稚子读书声。我心中蓦地欢喜，忙不迭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小福贵一时没有注意，竟是直接被我甩到了身后去，隔了好几步的距离。

殿外守夜的宫人听见响动，大抵原本是以为又是旁的什么人前来，抬起头来正准备呵斥上几句的时候，却又在下一刻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来：“陛下？！”声音里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

我抿了抿嘴，只睨了他一眼。

那宫人便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朝着我磕头。

“咚咚”的声音着实让人心烦意乱，我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让小福贵把他拖下去的时候，奉先殿里面的人似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紧接着的便是崔谨全的声音高声响了起来：“怎么了？”

他似是一面说着，一面朝着门口走来，不稍片刻，原本紧闭着的殿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来，崔谨全的身影赫然出现。

“陛下。”不过他倒不像先前守夜的这个宫人那般，见着我，面上丝毫不显诧异，只愣了愣，尔后很快地弓腰行礼。

我点了点头，对于如何处置外间的这个宫人已然没了任何兴趣，崔谨全侧让了身子，我便抬脚走了进去。

闳儿的读书声并没有因为外头的这一番动静而停歇下来，依旧是不急不缓，我走进去的时候，他几乎是全神贯注地读着书。小人儿稚气未退的面庞之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我忍不住地笑了笑。

不愿开口打断闳儿的全神贯注，我颇为安静地站在一旁，崔谨全让人搬来凳子，我便坐了下来。

不知晓过了多久，闳儿大抵是读完了先生所交代的部分，这才抬起头来，蓦地瞧见了我，面上一时茫然，直到我掩嘴咳了一声，他方才如梦初醒般，甚是欢喜地叫了一声：“叔父，您怎的来了？”

我略微扫了一眼闳儿阖上的那本书，心中深感欣慰，嘴上却是问道：“可用膳了？”

闳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略有些急促地问道：“叔父可用膳了？”如今他比去年长高了不少，说起话来亦也流利许多。

我“嗯”了一声，闳儿便站起身来，踱步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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