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路途遥远,运送如此数量的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古盐铁为富国利器,由国家掌控,私售食盐为重罪。这一路的通关文凭、盘查之务都要准备周到,况且京城到甘南,途径多个州府,这其中的地界衙门错综复杂,要打典妥当须多费功夫。
余庭岳忙得脚不沾地,但到底还是出了差错。
余家运盐路线途经的几个县府,都是按比例抽成,重镇百抽五,其他府县百抽三,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去年年末,明宗皇帝西巡至河内,河内抚台为了恭迎圣驾,在榆林县建造了行宫,并翻修街道屋舍,清运河道,榆林一跃成为富庶大县。
往年余家盐车途经河内,只需按百抽三的惯例给盐课提举司抽成,再由盐课提举司下分到相关衙门。
今年河内因着此种原因,不再满足于百抽三的分成,将比例提到了百抽六。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河内盐课提举司想要百抽六?成啊,多出的银子,叫他亲自来国公府拿。”余庭岳看着底下人传来的消息甚是动怒。
即便连最后的存储之地甘南,都只是百抽五,河内仅仅是接待了一次圣驾,就敢提出百抽六。再者,景国公虽然是贩盐的牵头人,但这生意太大,所牵扯到的衙门也多,绝不是一家可以独自吃下的。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各路打点费和抽成金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模式,河内想要提高抽成,就需从其他人的分成里平摊,这样就打乱原本已经固定的抽成。
这次朝中已有风声传出,时间原本就卡的很紧,现下又来这么一出,景国公与余庭岳都甚是恼怒。
五月下旬,甘南巡抚上表朝廷,吐蕃频频骚扰边境百姓,明宗皇帝下令甘南节度使整顿军务,以防吐蕃突然进攻。接着江南都转运盐使司发现南方盐政混乱,几个大型盐场账目出现重大漏洞。皇帝大发雷霆,下旨彻查江南盐务司。
朝中频频有不利的消息传出,景国公与余庭岳急得上火,偏偏内宅又出了事。
一日夜里,余欣儿院子里的小丫鬟急匆匆的敲开了国公夫人的院门说大小姐出事了。守夜的婆子不敢怠慢,立马禀明了夫人。
景国公夫人赶紧起身赶往女儿闺房,一路上听着小丫鬟哭哭啼啼地禀报,说小姐不甘受辱,找了根绳子要寻短见,吓得心惊胆颤。再细问是何缘故,小丫鬟说不清楚,只道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佩儿遣了她来传信。
余欣儿房里,佩儿在阁楼的栏杆下偷偷瞧着国公夫人进了院门,赶忙回屋道:“小姐小姐,夫人来了。”
余欣儿会意,站在凳子上抓着绳子哭喊:“我没脸再活了,你们别拦着我。”
佩儿带着两个小丫头抱着小姐的腿,不让她踢凳子,又是哄又是劝:“小姐,夫人马上就来了,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也有夫人替你做主啊。”
余欣儿扯着嗓子哭喊:“谁也做不了我的主,活着也只是条贱命,与其受人指指点点,不如现在死了的好。”
景国公夫人听着喊声,急急上了阁楼,看着眼前这一番景象,忙喊了婆子将大小姐拉下来。那婆子力气大,抱了余欣儿的双腿,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国公夫人上前扶起女儿道:“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闹什么呢?”
“母亲,女儿活不成啦。”余欣儿伏在母亲腿上掩面而泣,“您别问了,女儿做不了清白人,只怕给父亲母亲脸上蒙羞。不如自我了断,断不能毁了国公府的名声。”
景国公夫人见女儿哭哭啼啼,始终不肯说明原委,便问一旁的丫鬟:“佩儿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小姐,小姐……”佩儿支支吾吾地看着余欣儿。
余欣儿又哭道:“不许说。”
景国公夫人喝到:“你们还不如实说了,让你们伺候小姐,现在闹出这么大阵仗,留着你们有何用?全部鞭二十,发卖出去。”
一干丫鬟听了,吓得慌忙跪倒在地。佩儿哭道:“夫人饶命,小姐,小姐是被人轻薄侮辱,这才羞于见人。”
景国公夫人闻言大怒,深宅大院的,男子居于外院,女眷居于内宅,内外宅院之间隔了数道院门,都有婆子日夜值守,寻常男子根本进不去。
“是谁?”景国公夫人压下怒火问道。
“是……是……”佩儿抬眼偷瞧一眼景国公夫人,又低下头,不敢言语。
“你倒是说啊!”
“是……是世子侧室。”
“那个宣威侯府的二少爷?”
“回夫人,今日晚膳后大小姐又吃了几块糕点,有点积食,就带了奴婢到后院的小竹林里散布纳凉。哪想叶少爷正在亭子里,小姐为了避嫌带了奴婢正要走,叶少爷说胸闷,让奴婢帮忙去找平安。可是奴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要回小竹林回禀,就见到小姐,小姐……”
景国公夫人见佩儿又欲言又止,急道:“小姐怎样,你倒是说明白啊!”
“奴婢见到小姐衣衫不整,哭着跑出来,叶少爷在后面追。奴婢忙护了小姐,叶少爷见到奴婢,怕生事端这才罢手,临走前还说若是不怕坏了小姐的名声,尽管将此事传扬出去。”
景国公夫人气急,吩咐了底下婆子去请国公爷和世子。
佩儿继续道:“小姐回来后又怒又怕,竟……竟想要一根绳子吊死。奴婢们劝不住,只能惊扰了夫人。”
景国公夫人将女儿扶到床沿坐下,又揽了她到怀里,安慰说:“有什么事,都有我与你父兄替你做主,万幸现在还没发生什么的,万万没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母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女儿还如何做人,与其在这府里屈辱地终老一生,不如早早死了来得干净。”说完,余欣儿趴到国公夫人怀里痛哭。
景国公夫人心下一疼:“那挨千刀的,我就知道是个祸害,宣威侯一开始就没存了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