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湖是京城东郊的一条湖泊,岸边皆种了杨柳树,夏天柳枝倒挂垂入湖面,风吹过时带起阵阵涟漪,甚是风雅。
六月初六这日,天气很是晴朗,叶辰月独自一人登上了杨柳湖岸的景观亭,太子夏云起早已在此等候。
叶辰月站在台阶上,隔着石头座椅,远远对着夏云起一礼身:“草民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夏云起走上前,扶起叶辰月道:“先生怎么与我生分了,况且先生已是礼部员外郎,怎还自称草民呢?”
叶辰月退后一步:“吏部文书未到,朝服未至,草民还不算是员外郎。太子殿下是储君,千金之躯,与草民犹如云泥之别,草民自当恭敬,万不敢冒犯殿下。”
夏云起听着不对劲,皱眉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我有哪里惹得先生不高兴了?”
“殿下这话折煞草民了,殿下是君,草民怎敢与殿下致气。殿下万不该对草民这般亲近,这不合规矩。”
夏云起听他左一句草民,右一句规矩,心下甚是恼怒:“我与先生相识与山野,彼时先生不知我身份,尚能坦然结交。后来我们再次相遇,先生在那般境遇之下也不曾折腰半分,怎么今时今日反而对我如此恭敬,莫不成是觉得我于你仕途无意,不愿相交了吗?”
夏云起这只是气话,他见叶辰月突然疏远忍不住故意诘责。想不到叶辰月听得这一番话,原本就微寒的心更是不快。
“我与殿下再次相遇时,便从未有过利用殿下来摆脱束缚的想法,如今承蒙殿下在朝上替我寰转戟旋才有我今日之功。实是不敢再劳烦殿下,殿下若觉得我是醉心权势沽名钓誉之辈,直接拿了我一同流放便是。”
叶辰月说完撇过头,不再看夏云起。
夏云起心下好笑,这先跟自己闹别扭的人反而还理直气壮地生气了,得,还是自己这个“千金之躯”去哄哄吧。
“辰月。”这是夏云起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叶辰月一回头便见到夏云起深邃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将自己吸入其中。
“这里不是景国公府,更不是皇宫,我也不是什么太子,我们之间没有君君臣臣,只是知己朋友好不好?”
叶辰月听着夏云起柔和的声音,一时晃了神,又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同闺中小女儿思春一样。
“是你自己先端着太子身份疏远的。”叶辰月贝齿轻咬,甚是不甘心,又觉得有些委屈。
“我何时端着身份疏远你了?”
“此前我们相交,都未拘泥于身份,我困于深宅,你便来。我备好香茗,你便喝。如今却说什么以礼相待,是因为我的身份变了,殿下觉得我更有用处了吗?”叶辰月越说越觉得委屈,定然是这样的,不然为何自己有了五品府邸,夏云起反而要派人来下拜帖。
夏云起哭笑不得,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这你可真是错怪我了,我待先生之心,诚如当初。只是以前先生困于内宅,我才出此下策,现如今,先生终于不必困守一方,我自是为先生高兴。新宅乔迁,主人还未相邀,我倒是提前拜会,为了表示对先生的尊敬之心,我才特意遣了阿旭给先生送帖子,不想却引了先生误会。”
“啊?这……这样啊。”叶辰月脸上一红,暗恼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闹了个大笑话。
“自然,况且我与先生坦诚相交,从来只当先生是知己,可从未以太子身份来对待先生啊。”
叶辰月不好意思地骚骚脑袋,夏云起好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自称“孤”,自己还真是误会了,这可如何解围。
夏云起也是第一次见叶辰月这副姿态,又懊恼又害羞,一点不像之前淡雅如风的翩翩公子,倒是像这夏日的微风,又活泼又可爱,令他不禁莞尔。
“那,那我就同殿下一起走走吧,嗯……我是说,这杨柳湖不愧是水光潋滟的好去处。”
夏云起也不点破叶辰月的窘迫,跟着他一同游赏了这湖光山色。
“少爷,少爷。”
两人气氛正好,就见恼人的平安一路从路边呼喊过来,甚是煞风景。
“少爷,可找着你了。”平安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顺气,看来确实找得不容易。
“少爷,侯府来人了,说是老爷和大夫人请少爷回侯府一同用膳。”平安报了信,又碎碎念道,“不过我看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上回大夫人也说邀少爷一同用膳,结果就将少爷嫁了。”
叶辰月一巴掌拍在平安脑瓜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好你个平安,又没大没小,殿下面前莫要造次。”
“哎呦。”平安骤然唉了一记响,捂着脑瓜子呼痛。
“少爷,我看咱还是别去了,说不定又是鸿门宴。”
“又瞎说。”叶辰月屈起手指,作势要去弹他脑门,“怎好不去,他们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压死我们。”
平安抱着脑袋躲到夏云起身后:“哎呀,少爷别打,去去去还不成么。”
夏云起看着他们大闹,失笑道:“你这小厮倒是衷心,一心为你着想。他也没说错,我听闻你那嫡母甚是难以相处。”
叶辰月心下叹气,何止是难以相处,但是这些事却是不好说给夏云起听得,夏云起刚刚虽说与他相交不谈身份,可他与父亲到底是君臣有别。子不言父过,自己少不得还是要回侯府拜见父母的。
“今日恐怕要扫了殿下游湖的雅兴了,既然是父亲嘱咐,那辰月说不得要推了殿下的邀请回府一趟。”
平安在一边急了,搔了搔头道:“少爷,我们真要回去啊?反正今日是太子殿下相邀,我们就这么跟老爷回话,推了太子殿下去当挡箭牌,老爷也不敢发作不是。”
“放肆!这可是对殿下大不敬。”叶辰月瞪了平安一眼。平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捂了嘴巴往后头缩了缩身体来减少存在感。